這本來該是個相當溫馨的開場白,可說話的人捏著嗓子,那裝出來的溫柔反倒是更加可怖一些。
病床上的小孩兒瑟縮在父母的懷裡,一動都不敢動,純潔的眼睛裡,盈滿了恐懼無助。
房門吱吱嘎嘎的顫抖著,提醒所有人,門的那邊有誰正在努力的想要打破這一層名為保護的阻隔。
“嘎吱——!”
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一陣寒冷的氣流直衝進房間裡,那一瞬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要被凍僵了。
走廊裡的燈光不知何時熄滅了,房內的燈光向外照出一片四邊形的區域,一個滿臉慘白,眼珠渾濁,嘴唇黑紫的老太太,神情陰翳地站在那裡。
孩子媽驚恐萬狀喊了一聲:“媽……”
扎人外婆好像根本沒生過這個女兒一樣,看都不看她一眼,只用那可怕的臉,硬生生擺出一張扭曲的慈愛面孔來給小孩看。
她臉上的溝壑褶皺一擠就簌簌掉落不少白色粉末,挪動腳步的時候,兩條腿都是僵直的,黑色的褲管像是兩根木樁子,“咚咚咚”地戳到地上。
孩子媽已經嚇得滿臉是淚,她死死抱著孩子,哭喊道:“媽,你別過來,求求你,茂茂是我兒子啊!”
然而,沒有用。
那催命符似的“咚咚咚”聲在病房裡格外刺耳,一秒不停。
眼看著扎人外婆都要走到病床前,我心提到了嗓子眼,陳樹怎麼還不動彈?
這貨該不會是嚇傻了吧?!
“唰!”
陳樹揚起桃木劍,劃破空氣,帶起勁風,我眼前有金光一閃而逝,直直落在扎人外婆頭頂!
扎人外婆抬起木頭一般的右臂,那皺巴巴的紫黑色手腕與桃木劍撞到一起,發出“咔嚓”一聲。
斷的不是扎人外婆的手腕,而是陳樹的桃木劍!
半截桃木劍掉落在地,陳樹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雙目圓睜,竟是一時間沒了動作。
扎人外婆的脖子像是裝了生鏽的齒輪,緩慢的,一格一格地轉向他,那雙像是裝了汙水的渾濁眼睛,鎖定在陳樹的臉上。
我大喊一聲:“陳樹!”
陳樹渾身一顫,猛然驚醒,在扎人外婆出手的瞬間,將手裡剩下的半截桃木劍捅了過去。
“咔嚓!”
最後半截桃木劍,也碎在了扎人外婆手裡。
這短短的十幾秒讓我在心中驚顫不止,先前覺得陳樹是故意誇大其詞想要騙我找陰媳婦的想法也淡了下去。
陳樹的桃木劍我是見識過的,如今在這所謂重喪煞的手中,竟是被摧枯拉朽!
扎人外婆再次抬起手,我分明見到了她手中有寒光閃爍。
陳樹被劃破臉的那一幕在我腦海中閃過,絕對不能再讓他受傷,那傷口太古怪,血流不止!
我一著急,就想掏出陳樹剛才從一家三口那拿回來的護身符往扎人外婆身上扔。
可我手才伸進兜裡,陳樹就喊道:“別用護身符!”
我頓時進退兩難。
他狼狽閃開扎人外婆手裡的寒光,仗著老太婆行動不便,在狹窄的病房裡兜著圈子。
“拿著蠟燭,去那孩子身邊,誰讓你走都別離開他!”
我看他那左支右拙的樣子,捏著護身符的掌心裡滿是汗水。
“快去啊!”陳樹又一次大喊。
我閉了閉眼,將護身符推到口袋深處,捏著蠟燭快步走到孩子的病床邊上。
我剛走到那孩子病床邊上不到一步遠的地方,手中的蠟燭“呼”的一下燃燒起來。
我聞到了一股子嗆鼻的味道,像是在燒塑膠袋,又像是在燒發臭的垃圾。
總之那味道讓我差點當場嘔吐出來。
一隻小手捏住了我的衣角,我差點被嚇得當場跳上房頂,一低頭,對上了小孩兒那雙寫滿恐懼卻仍舊澄澈的眼睛。
我單手捏著蠟燭,另一隻手蓋在他的眼睛上。
“沒事,閉上眼睛。”
掌心有睫毛滑過的柔軟觸感,這是個乖孩子。
就在我收回手的那刻,腦袋忽然就猶如針扎一般的產生劇烈疼痛。
“那孩子就是個禍害!”
“你不把他送人,那就是想逼死我!”
“我是為了你好啊!”
“乖孩子,你愛你媽媽,就不該害她。”
“聽話,把這個吃了。”
無數記憶碎片在我腦海裡像是滾油一般沸騰著,我幾乎無法站穩,只能扶著病床的床頭,才不至於丟人的癱坐在地上去。
手裡的蠟燭火光搖搖晃晃,照得我眼前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