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於家,他並不避嫌,可以毫不掩飾地關心郭寶鵑,而不怕別人說閒話。
“好,先聽聽她說什麼。”於向南點頭。
郭寶鵑坐在空調前,深深地低著頭,已經在暖風吹拂之下昏昏欲睡。
“寶鵑,寶鵑,於伯伯來了。”林風輕聲呼喚,生怕嚇著了她。
郭寶鵑抬頭,又一次出現了眼神渙散、表情懵懂的狀況。
“你把剛剛看到的,講給於伯伯聽。”林風說。
“我剛剛看到了……無數個白白胖胖的娃娃,頭上繫著紅頭繩,肚子上戴著紅肚兜,全都埋在兩尺多厚的雪下面。他們個個都活著,有的抬著頭笑,有的抹著眼睛哭,有的在吃手指,有的玩弄頭頂繫著的紅繩。我沒有細數,只是粗略地一瞥,大概有四五十個的樣子。雪那麼厚,就像一床鋪天蓋地的大棉被,別的地方一定還有娃娃,但被白雪擋住了。父親,我在想,如果找到那地方,隨便抱一個參娃給雪嶺的人,事情不就解決了?”郭寶鵑說。
“你知不知道,那些東西在哪裡?”於向南問。
“我看到了北斗星,也看到了遠處的七座大山山尖。只要找一個野外專家來,憑著這些記號,就能找到雪被下的娃娃。”郭寶鵑說。
“那是幻覺,幻覺中的一切,全都不足為信。”林風說。
現在,他覺得於向南和郭寶鵑已經陷入了巨大的誤區,必須換一個環境,徹底冷靜下來,才能繼續研究問題。
“聽她說,林風,好好聽她說。”於向南叫起來,舉手阻止林風,“你先坐下,聽寶鵑說完,這些資訊都非常有用,好好聽。”
林風坐下,望著郭寶鵑,提高警惕,提防她的身體和精神出現新問題。
極寒環境對人的摧殘極大,很多慘案表明,人在被凍僵之前,十有八九會出現詭異的幻覺,有些幻覺令人覺得渾身燥熱,會在冰天雪地之中脫去外套,直至凍透、凍僵,根本沒有搶救的餘地。
“我最大的感受是,那些娃娃都是活著的,他們站在那裡,雙腳埋在土中,只露出腳踝以上的部分,看起來十分低矮,比平常所見孩童的身體比例要失常很多。我記得,其中幾個正在向我笑著張開雙臂,好似是要我過去抱他們一樣……我記起來了,其中一個,竟然張口說話,連聲叫著媽媽……”郭寶鵑越說越是離奇,說到這裡,改變了聲調,模仿著三四歲孩子的聲音,連叫了幾聲“媽媽”。
於向南微微點頭,望著郭寶鵑,若有所思。
林風深吸了一口氣,將自己的不滿情緒全都按捺下去,重新審度郭寶鵑。
現在,他開始相信於向南的話了,讓郭寶鵑進去,一定比其他人獲得的線索更多。最起碼,所有跟申鹿談過的人當中,只有郭寶鵑出現了這些奇怪的幻覺,其他人則毫無感受。
“說下去,你再想想,如果抱起一個娃娃,會發生什麼意外?”於向南低聲問。
“我一定先把娃娃腳上的土拂去,給他穿上鞋子。”郭寶鵑回答。
接下來,於向南突然問了一句極為怪異的話:“如果你發現,那娃娃根本不用穿鞋子,而且根本就沒有腳,你會怎樣?”
林風倒吸了一口涼氣,想到了北方挖參老客們經常說的“人參娃娃沒有腳、光著屁股滿山跑”的俗諺。
千年野山參能夠化為人形,變為參娃娃,但是,他們是沒有腳的,也根本不需要腳,隨處生根,隨處落地,從大山裡汲取營養,以風霜露珠滋養靈性。只要沒被紅頭繩繫住,他們隨時可以一躍十丈,眨眼間就跑得無影無蹤。
“他們果真是參娃娃——”郭寶鵑打了個寒顫,猛地從囈語中醒來。
“你看到的,就是參娃。”於向南冷冷地說。
林風走到冷藏室前,看著重新開始打坐的申鹿。
參幫的人多次留字,要求“還我參娃”,要的正是郭寶鵑夢見的那一種。
“參娃?胎兒?這兩者之間,根本沒有任何聯絡,怎麼會——”林風望著申鹿,恨不得將對方一把揪過來,將那些秘密從對方肚子裡一塊塊壓榨出來。
“功虧一簣,功虧一簣……”於向南嘆氣。
林風回頭,淡淡地說:“別說什麼功虧一簣了,如果我再晚進去一會兒,只怕寶鵑已經凍出大病來了。於伯伯,你想要參幫的秘密,不如另想辦法,放過她吧。”
出於兄弟情義、同窗之誼,更出於一箇中醫的責任,他都必須對郭寶鵑負責。於向南的所作所為,已經讓他大為不滿,只能勉強維持著晚輩的禮貌。
“找到那地方,找到那地方……找到敵人老巢,也就解決問題了。”於向南輕輕拍著額頭,似有所悟,根本沒有覺察林風話裡的譏諷之意。
林風去過雪嶺,山嶺逶迤,雪沃千里,百里之內不見人煙,連個醒目的路標都沒有。即便是經驗豐富的野外生存專家,都很難憑藉著郭寶鵑近似夢囈一般的隻字片語,去找到所謂的人參娃娃。
“要不要送你回去?”他問。
郭寶鵑搖頭:“我現在感覺好多了,留在這裡也無妨,反正回到別墅去,心也是懸著,寢食難安。”
林風點頭:“好,那就留在這裡,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