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寒聞言一震,抬頭看著他泛著寒意的眼。
莊靖鋮這人,慣會演戲,他在人前,不管是風流不羈,浪蕩多情,又或者仗勢欺人,狐假虎威,那都是他想要給人看什麼樣兒,便表現出什麼樣的姿態來。
可他從來不會在人前表露出任何真實的情緒來。
然而此刻,蘇瑾寒卻無比的篤定,他不是在說笑,而是在警告她,如果她不聽他的,他真的會立刻讓人殺了荀浩。
左右一個王爺要打殺一個下人,是無需任何理由的。
蘇瑾寒心裡一顫,不敢再和他犟,僵直的站著身子,斟酌好一會兒才低聲道:“他是為了護著我才受的傷,我不能無情無義,你若不喜,我不碰他便是,你找人將他送去城中街的安樂繡坊可好?”
說到最後,她抬眼看他,眼中透著小心翼翼的乞求,等待著他的答案。
她在怕他!
這個答案讓莊靖鋮心口一滯,感覺很不是滋味。
明白自己嚇到了她,卻異常不爽她關切別人。
身後的清輝見他怒氣收斂,小心翼翼的叫了一聲“王爺”。
他這才回過神來……他如今還在外面!
驀然勾唇展顏一笑,他摸了摸她的臉頰,笑道:“瞧把你給嚇得,本王和你開玩笑的,你還當真了,哈哈……”
像是為了隱藏方才的失態,他刻意笑得大聲。
旋即對著清輝道:“清輝,你找兩個人來,將他送去醫館將傷給看了,然後再送他去蘇小姐說的那個繡坊。”
“是,王爺,小的這就去。”清輝趕忙應了一聲,下去忙活去了。
而莊靖鋮則拉著蘇瑾寒去了一個包房裡。
進了屋,他拉著她到屋內備用的水盆前:“快把你自己給洗洗,瞧你這邋遢樣,真是醜死了。”
莊靖鋮一臉嫌棄的模樣,似乎又恢復了那個沒心沒肺的他。
等蘇瑾寒勉強收拾好自己時,莊靖鋮已經坐在桌子面前喝茶了。
“方才之事,多謝王爺相救,日後若有機會,我定當會報答王爺今日之恩。”蘇瑾寒站在莊靖鋮身旁,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她不敢想象,若是他方才不出手,讓孫澤得逞,荀浩真的被男的給羞辱了,或許他這一生也就毀了!
荀浩將來可是要做大將軍的人,若是真的因為她而毀了前程,她無法原諒自己!
“喲呵,倒是不曾見過你這樣正經的時候,莫非真如那孫澤所言,你喜歡那個小子,所以這樣在乎?”莊靖鋮擠眉弄眼,一副八卦的模樣。
蘇瑾寒包括莊靖鋮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話語中透著淡淡的酸意。
“你說什麼呢?”蘇瑾寒被他這樣調侃,心裡的那點感激頓時被激得沒了,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坐在了他的身旁。
畢竟剛剛他可是表現出一副不想管的模樣。
“難道我說錯了?畢竟你方才撲過去抱著他痛哭的模樣,可不止本王一個人看見了。你都不知道自己哭得有多悽慘,活生生像是死了相公的人似的!”莊靖鋮嘖嘖有聲的嘆道,卻將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蘇瑾寒的身上,等待著她的回答。
蘇瑾寒俏臉一紅,嘟噥道:“有那麼誇張嘛,說得好像真有那回事似的。”
她不過是擔心荀浩就這麼死了,以後的退路少了一條,也為未來增加了變數,所以緊張罷了,怎麼在他看起來,就是對荀浩有情了。
蘇瑾寒表示很無奈。
岔開這個話題,蘇瑾寒問:“你怎麼跑過來煙雨樓了?”
莊靖鋮勾唇一笑,道:“誰不知道本王最喜美色,本王不逛青樓才是怪事吧!”
見他笑得妖冶又不正經,蘇瑾寒知道他這是在和她裝,演戲,遂狠狠的鄙視了他一番。
旁人不知道,她可是重活一世的人,自然明白他可不是他所表現出來的那般喜好女色。
不過他既然在她面前裝,便說明他依舊防備著她,並沒有把她當成自己人,心裡頓時有些失落。
這樣下去,她要何時才能和他聯手,得他庇護啊!
莊靖鋮本來被蘇瑾寒鄙視的眼神嚇得心驚,一種被她看透了的感覺油然而生,但是跟著又看到她愁眉苦臉的,頓時又覺得自己是想多了。
“本王來逛青樓那再正常不過,可你一個姑娘家跑到青樓來做什麼?”莊靖鋮一臉好奇。
蘇瑾寒心裡一凜,可不能叫他知道煙雨樓有自己的份,若是叫他知道了,還不定怎麼敲詐她呢!
“我自然是來看熱鬧的。”蘇瑾寒眨了眨眼,道:“聽聞這些日子,煙雨樓的姑娘都穿一種叫旗袍的衣裙,吸引得男人神魂顛倒的,本姑娘就想來看看,到底是什麼衣服,竟能有這樣勾魂奪魄的效果。”
蘇瑾寒毫不臉紅的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偏偏金媽媽早就告訴莊靖鋮旗袍就是她弄出來的!
所以莊靖鋮聽到她的謊話,倒是絲毫不給面子,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蘇瑾寒不明所以,問:“你笑什麼?”
莊靖鋮擺了擺手,也不多說,道:“好了,你進來這麼久了,旗袍想必也見著了,早些回去吧,一個女兒家家的,老是跑去青樓也不是事兒,若是叫人傳了出去,以後怕是難嫁出去了。”
蘇瑾寒想說,有人想娶,她還不樂意嫁呢!
不過為了不讓他懷疑,她還是轉了口,道:“王爺說得是,那本小姐就先告辭了。”
說完之後,蘇瑾寒當真起身離開了。
莊靖鋮還在樓裡,蘇瑾寒怕他派人盯著她,也沒敢去追究胡媽媽方才不去救她的事兒,徑直離開煙雨樓,回了蘇府。
她並不知道,她走的時候,煙雨樓裡,胡媽媽正哎呦哎呦的撫著她的脖子站起身。
“天殺的,是哪個王八蛋,竟然敢偷襲老孃……哎呦,不好了,那個小祖宗……”胡媽媽說著,猛然想到了蘇瑾寒,趕忙朝著事發的地方趕去。
然而等她到的時候,早就已經空無一人了。
胡媽媽有些擔心,怕蘇瑾寒秋後算賬,不過這會兒事情已經發生了,而且她是被人打暈了,又不是故意,倒也說得過去。
繡坊已經藉著旗袍的事兒有了啟動資金,蘇瑾寒便購進了許多的布匹,又給了水蘭不少新鮮的圖樣,讓她做出成衣來,繡坊這邊,蘇瑾寒基本就放手了,只需不時的去看看賬便是了。
而煙雨樓那邊有胡媽媽在,也無需她擔憂,蘇瑾寒空下來,便將另一件她早就想要做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那就是,去含山寺見一見正在養病的許安樂……上一世的她自己!
蘇瑾寒有些不確定,這一世的許安樂,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畢竟她從前世重生回來,按理說許安樂要麼就不存在了,要麼便已經死了,可是許安樂好好的活著,而重生成蘇瑾寒的她也好好的活著。
難不成這個世上還能在不同的兩個人的身體裡,存在兩個同樣的靈魂?
蘇瑾寒不知道!
不過她明白這匪夷所思的事情當今世上沒有任何人能給出明確的答案來,她只能靠自己給自己解惑。
決定了要去含山寺之後,蘇瑾寒也不耽擱,提前開始準備各項事宜,當然,最關鍵的還是要能讓蘇恆同意。
蘇瑾寒找蘇恆說了要去上香祈福的事情,蘇恆雖然覺得奇怪,但是心裡卻有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覺。
蘇家人丁單薄,就蘇瑾寒這麼一個女孩,她能想到這些事情,對蘇恆來說,是一種安慰。
三日後,蘇瑾寒帶著人去了含山寺。
從馬車裡鑽出來,蘇瑾寒看著眼前的高山,眼中看似平靜,心裡卻滿是忐忑。
青芽扶著她,被她緊握的手抓得有些疼。
“小姐,您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青芽擔心的問。
蘇瑾寒回過神來,淡淡的搖了搖頭。
“走吧,咱們上去。”蘇瑾寒說完,便讓車伕從一旁的坡道繼續駕車往上走。
他們走後沒多久,另一輛馬車駛來,風吹起簾子,露出莊靖鋮那張絕美的容顏。
蘇瑾寒上了山,先是老老實實的拜了佛祖,祈福許願,而後才問寺廟裡的和尚。
“這位師傅,禮部尚書府的許安樂許小姐早先身子不爽,來含山寺養病,可有此事?”蘇瑾寒輕聲問。
“確有此事。”那和尚唱了一句佛號,道。
蘇瑾寒面色一喜,正想追問,卻聽他又道:“不過許施主的身子恢復得不錯,昨日許府打發人來接回去了。這位施主是特地來找許施主的?”
和尚的話如同晴天霹靂一般劈在蘇瑾寒的心口。
錯過了?竟然錯過了!
心裡有些不甘心,卻又有些如釋重負,蘇瑾寒在心裡苦笑,或許她並沒有做好面對的準備。
“多謝這位師傅,我與許小姐有些交情,聽聞她在此養傷,今日來祈福,便想順道看看她,既然她已經回去了,便算了,勞煩師傅了。”蘇瑾寒有禮的說。
那師傅唱誦一聲佛號,這才轉身離去。
見他走了,蘇瑾寒吐出一口濁氣,既然已經出來了,索性在寺廟裡走走。
含山寺的景緻不錯,山上種了一片桃樹,臨近後院,一半在院內,一半在院外,三月時節,桃葉青翠,桃花盛開,看著便給人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這桃花開得真不錯,夫人今日這趟真是來對了呢。”桃林深處有人聲傳來,蘇瑾寒回頭看去,卻在瞬間迷了眼睛。
桃花灼灼,妖豔無雙,只見一位身著華服,面容端莊的貴婦人扶著一名丫鬟正朝這邊走來,方才說話的是她的婢女,她淡笑著應了。
說什麼蘇瑾寒沒有聽清楚,腦子裡嗡嗡的亂響,重複的只有那幾個字……大舅媽邵婷芳!
唇瓣蠕動,卻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來,蘇瑾寒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她離自己越來越近。
或許是蘇瑾寒的目光太專注太放肆,讓邵氏察覺到了,側首看到蘇瑾寒,眼中有些不解,但她還是略微頷首,算是打了個招呼。
蘇瑾寒手足無措得不知道該怎麼辦。
前世,大舅媽和大舅舅對她極好,也一心一意的願意支援她,可以說她能幫著那人上位,與他們有著至關重要的關係。
她母親早亡,大舅媽就如同她的親生母親一樣,對她關愛呵護有加。
重生後的第一次重逢,卻是相對不識,心裡難免悽然。
“荼思,你走這麼快做什麼?”邵氏低聲開口。
“夫人,剛剛那個人一直看著您,誰知道她有沒有什麼企圖啊,您方才圖清淨,可沒有帶護衛,小心些好,咱們還是快些離開吧。”荼思謹慎的說。
邵氏回頭看了一眼蘇瑾寒所在的方向,見她依舊站在那裡,目光卻透過灼灼桃林與她相遇,眼中沒有惡意,反倒……露出了些許她看不懂的情緒。
邵氏還沒有想清楚那種情緒叫什麼,蘇瑾寒已經狼狽的別開了目光。
低頭苦笑,看來她還是要多學著如何剋制自己的情緒才是,否則一遇到以前的親人就這般失態,叫有心人看去了,必定會成為隱患。
輕嘆一聲,蘇瑾寒正想離開,卻看到了地上掉落了一方絲巾。
上前撿起,卻見上頭繡著一個小小的邵字。
蘇瑾寒抓著絲巾就朝著邵氏離開的方向追去。
“哎,小姐,你等等我。”青芽趕忙跟上。
“夫人留步。”遠遠的,蘇瑾寒便開口喊道。
邵氏和荼思停下腳步,荼思護在邵氏的面前,“這位小姐,你想做什麼?”
蘇瑾寒知道她忠心護主,也不和她計較,遞上絲巾,低聲道:“夫人丟了這個,若是叫人撿去,恐有麻煩。”
荼思倒沒想到蘇瑾寒是好心來送絲巾的,伸手接過,卻有些不好意思開口,畢竟剛剛她可是將人家當賊防的。
“狗咬呂洞賓。”青芽在蘇瑾寒的身後憤憤的低語。
“你……”荼思一瞪眼,就想開口。
“青芽,閉嘴。”
“荼思。”
蘇瑾寒和邵氏同時開口。
兩人的婢女紛紛沒有再頂嘴。
邵氏對著蘇瑾寒笑道:“多謝小姐送回絲巾,我乃嶽將軍府長媳邵氏,不知小姐芳名可否告知,回京之後,我好過府拜謝。”
“夫人客氣了,小女蘇府瑾寒。”蘇瑾寒說著,行了一禮。
邵氏眼中閃過一抹驚訝,她雖然不曾見過蘇瑾寒,但是這個名字她可不陌生,展顏笑道:“沒想到竟能在這地方遇到蘇記的大小姐,幸會。若是不介意,一起走走如何?”
蘇瑾寒眼中閃過一抹驚訝,極力壓下滿心的歡喜點頭。
“我聽相公說過,蘇府雖是首富,卻也是善人,聽聞蘇記一直都有支援軍隊的軍備物資,讓將士們在外行軍打仗不會受物資短缺所苦,在此我代夫君和所有將士多謝蘇記了。”邵氏客氣的說。
“那都是哥哥的功勞。”蘇瑾寒輕笑,話語間卻含著驕傲。
若不是蘇恆將生意做大,有慷慨資助軍隊,或許戰場上死的人要更多!
邵氏側眸看了蘇瑾寒一眼,不著痕跡的轉移著話題。
兩人輕聲交談著,很快穿過大半個桃林,氣氛倒也輕鬆。
“夫人,走得有些遠了,咱們回去吧。”荼思眼看著要出寺廟了,趕忙插嘴道。
邵氏這才回過神來,“瞧我,一聊得興起,竟忘了時候,這時候也不早了,該下山了,瑾寒你……”
“確實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蘇瑾寒笑了笑,一行人轉身往回走。
一陣蕭聲穿過桃林直接傳入耳中,曲調悠揚,好聽極了。
“沒想到這桃林裡還有如此風雅之人,一起看看如何?”邵氏也是喜好音律之人,不由有些期盼。
“好。”
兩人尋聲而去,只見桃樹下,有人斜倚著樹幹站著,手中執一柄玉簫,渾身散發著淡淡的疏闊的氣質。
從側面看上去,身形修長完美,一襲緋色長袍比桃花還要豔麗三分,光是一個背影,就已經足夠讓人驚豔!
可是,她怎麼感覺這人這麼眼熟呢?
蘇瑾寒困惑的眨了眨眼,不由得向前走了兩步。
不經意踩到枯枝,發出咔嚓一聲脆響,蘇瑾寒頓時站住了腳。
蕭聲跟著停下,緊跟著前面那人轉過身來,一張傾國傾城的臉映入眼簾,那一雙眼妖冶了風情,真正的人比花嬌。
然而蘇瑾寒卻好懸一口血沒噴出來,失聲道:“你怎麼會在這兒?”
眼前出現的不是別人,正是靖王莊靖鋮。
莊靖鋮看到蘇瑾寒在這兒,又看了眼她身後的邵氏,眼中極快的閃過一抹情緒,又很快隱沒,勾唇撇嘴,慵懶道:“我怎麼不能在這兒了,這桃林刻了你的名字了?”
心裡卻在想,蘇瑾寒這個時候怎麼會和邵氏在一起,難道她和那些人有什麼關聯?還是說,這只是簡單的巧合?
蘇瑾寒還沒來得及說話,邵氏已經上前一步,屈膝行禮,“見過靖王殿下。”
“嶽夫人快起來,不必行此大禮。”莊靖鋮笑眯眯的說。
“方才聽聞蕭聲悅耳,故和瑾寒聞聲而來,不想驚擾了王爺的雅興,實在慚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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