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蘇恆等蘇瑾寒喝了水,這才開口問:“感覺可好些了?若是哪裡不舒服就告訴圓心大師和御醫,讓他們看看有沒有什麼別的傷。”
“我沒事的哥,除了傷口有些疼,一切都好,就是有些餓得慌,到底什麼時候能有吃的啊?”蘇瑾寒低低的笑了笑,安撫著,說到最後,卻有些可憐巴巴的。
“還好意思說餓,這般莽撞行事,真把小命弄丟了也就不用吃東西了。”蘇恆臉色一變,兇巴巴的說。
蘇瑾寒昏迷的這幾日他已經知道了當時的情況,知道蘇瑾寒是為了替莊靖鋮擋劍才會身受重傷,心裡老大的不痛快。
他捧在手心的妹妹,為了救一個男人而奮不顧身的以身擋劍,這對他來說,心裡是極其憤怒的。
父母早逝,這麼多年他們兄妹跟著爺爺相依為命,他可以說為兄為父,這會兒卻有種,他的瑾寒要被人給搶走了的感覺。
“哥,我冤枉啊。”蘇瑾寒可憐巴巴的喊冤。
兩人從小長大,蘇瑾寒自然是知道蘇恆憤怒的是什麼,正想解釋,卻有下人進來,說是準備好了吃的,蘇瑾寒一看,大家都在屋裡,也就順勢住了嘴,沒往下說。
“多謝大家對舍妹的關心,不過現在她要用膳,之後還要休息養傷,不便招待各位,各位先請回吧。”蘇恆淡淡的下了逐客令。
邵氏領著荼思上前,道:“瑾寒,你既平安醒來,我便安心了,家中著急盼我回去,我便先回府了,日後待你傷愈,我再邀你過府做客。”
“有勞夫人掛心了。”蘇瑾寒笑得蒼白,眸光溫暖。
隨後圓心大師和御醫也紛紛告辭,莊靖鋮留在最後,有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說不出來了。
只道:“此番多謝蘇小姐相救,你好生養傷,告辭。”說完,目光深深的凝視了她一會兒,朝著蘇恆抱拳示意,這才轉身離開。
等他們都走了,蘇恆這才親自端了已經涼好的溫熱米粥喂蘇瑾寒吃。
蘇瑾寒餓得狠了,狼吞虎嚥的吃下一碗,“哥,我還要。”
倒不是說這米粥有多好吃,就是純粹的,餓得狠了。
也是因為,這樣能說能吃的感覺,讓她深刻的意識到,她還活著!
“不許吃了,就該餓著你,讓你長長記性。”蘇恆將空碗往邊上一放,也不喊下人,真有不給她吃東西的意思。
蘇瑾寒急了,趕忙道:“哥,你不能這樣對我,我是病號。”
看著蘇瑾寒急切想吃東西的模樣,蘇恆心裡好笑,怒氣也散了幾分,哼了一聲,道:“又不是我讓你成為病號的,你自找的,關我何事?”
“哥,你這麼絕情爹孃知道嗎?”蘇瑾寒可憐兮兮的道,隨後又說:“哥,我真的冤枉,我真不是有心要替他擋劍的,我就是太倒黴了我……咳咳……”說到激動處,蘇瑾寒拉動了傷口,不由得咳嗽幾聲,旋即又慘叫了一聲。
蘇恆手急眼快的伸手按住她,怒斥:“你不要命了,有話不能好好說了,急什麼急。”
蘇瑾寒緩了過來,可憐兮兮的叫了蘇恆一聲哥,這才低聲道:“哥我告訴你,沒有比我更倒黴的人了,你知道麼,在那麼兇險的戰場上,我竟然狗屎的踩到了一根棍子,圓滾滾的,直接就給我帶得撲倒了莊靖鋮那傢伙,那劍紮在我身上的時候,可把我給疼死了。”
看著蘇瑾寒一臉苦巴巴逗趣的模樣,蘇恆心裡不由得好笑,面色如常的問:“不是你奮不顧身救了他麼?”
“啊呸,誰要救那個傲嬌臉,我倒是想有多遠跑多遠,就是運氣差了點,哥我告訴你,我真不是故意要救他的。”蘇瑾寒楚楚可憐的說著。
蘇瑾寒小心翼翼的覷著蘇恆的臉色,見他不冷不熱的嗯了一聲,趕忙趁熱打鐵,道:“哥,我餓,能不能……”
“不能。”蘇恆直接打斷了她的話,隨後面上湧上無奈,“你身子太虛,剛剛醒來,圓心師傅特地交代了不能多吃,先忍忍,把傷養好了,哥哥帶你吃好東西去。”
他倒不是真的因為生氣要委屈了蘇瑾寒的吃食,不管發生了什麼,對蘇瑾寒,他總是寵溺和包容多過責備的。
蘇瑾寒聽了,委屈巴巴的哦了一聲,又道:“那哥哥可要說話算話,到時候可不許以生意忙做藉口打發我。”
蘇恆心裡一酸,知道自己這些年來,因為忙碌生意,確實對她多有疏怠,便笑道:“好,哥哥答應你。”
見她滿足的笑了,蘇恆這才揉了揉她的頭髮,低聲道:“再躺著休息一會兒,眼下把身子養好才是正經。”
蘇瑾寒聞言勉強笑了笑,這才由著他扶著自己躺好。
本只想閉目養神,可是閉上眼睛,卻很快的睡了過去。
方才強撐著說了這麼久的話,其實早就已經累了。
她畢竟身受重傷,身體無比的虛弱,這是她的意志所不能左右的。
蘇恆聽到她的呼吸變得平穩,眼中的憐惜更勝,給她蓋好被子,又在床邊守了好一會兒,這才悄悄起身離開。
……
蘇瑾寒醒來之後,邵氏當天便和前來接她的岳家人回了城,而御醫確定了蘇瑾寒甦醒,性命無虞之後,也回宮覆命去了,倒是莊靖鋮找了個藉口,暫時沒有回去。
當天傍晚,蘇記使人來傳訊找蘇恆,說是城中有事需要他回去處理,蘇恆安排好人守著蘇瑾寒之後,便帶人回了城。
是夜,夜涼如水,一道人影從窗戶翻進了蘇瑾寒的房間裡,悄然走到床邊。
低頭看著蘇瑾寒蒼白俏麗的睡顏,莊靖鋮妖冶的桃花眼中情緒複雜。
他雖生在皇家,年幼時也曾過過極受父皇寵愛的日子。
可是自從母妃出事之後,他的世界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兄弟姐妹們欺負他,父皇不再寵愛他,嫌棄他,他受盡冷眼與白眼,吃盡苦頭。
雖然是皇子,卻過得比普通人還不如。
他要做普通宮人做的活,甚至比普通宮人做得還要多,過得還要慘。
直到後來,他被德妃收養,日子才漸漸好過了些。
不過為了讓自己不被注視,他刻意藏拙,偽裝出一副浪蕩公子的模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些年下來,卻也瞞過了無數人的眼睛。
就算是他的養母德妃,也在他的刻意隱瞞之下,對他暗中擁有的勢力知之甚少。
這倒不是他防備她,僅僅只是在他弱勢的,沒有把握之下,不想牽連她而已。
他早就已經習慣了戴面具示人,也習慣了孤獨前行,不被理解的孤寂,可是這樣的死寂卻被她給打破了。
蘇瑾寒成為了一個降生在他世界裡的意外,和她鬥嘴他會開心,看不到她時會想念,而她為他擋劍的舉動,更是讓他震撼。
一潭死水的生命裡就這麼生生進駐了一個活靈活現的人,會喜會悲,會哭會鬧,連帶著生命都鮮活了起來!
可是在沒有成功前,他註定是要活在黑暗中的人,他又怎麼能夠期待陽光普照?
“我該拿你怎麼辦呢?”莊靖鋮坐在床邊,低低的嘆息。
點了她的睡穴,扶著她坐好,莊靖鋮雙手抵在她的背後,掌心內力輸出,開始為她療傷。
許久之後,他才收回手,將蘇瑾寒放平躺好。
剛剛站直身體,莊靖鋮不由得悶哼一聲,整個人微微踉蹌,扶著床杆才站好。
他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跡,對著蘇瑾寒低低道:“你我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這次你替我擋一劍,我替求藥療傷,如今也算兩清,日後……還是不要再有瓜葛的好。”
藉著月色最後看了一眼她昏睡的俏臉,莊靖鋮轉身離開,悄無聲息。
第二天,蘇瑾寒醒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舒服,比昨天剛醒的時候那要死不活的樣子舒爽多了。
眯著眼微微一笑,蘇瑾寒揚聲喊青芽進來。
“哎,小姐,奴婢在呢。”青芽應聲間,人已經進了門,將手中的盆放在一旁,擰著帕子給蘇瑾寒洗臉。
洗漱收拾好之後,青芽看著蘇瑾寒的臉色,含笑道:“小姐的氣色好了許多呢。”
“是吧,我也覺得舒服了許多。青芽,早膳準備好了沒有,我快餓死了。”蘇瑾寒說。
可憐她餓了好些天,昨天醒來只吃了一碗稀飯就又睡了,這會兒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青芽抿唇一笑,道:“早就準備好了呢,奴婢這就去端來。”
用膳的時候,蘇瑾寒沒見蘇恆,便問:“哥哥他吃過了?”
“昨兒傍晚家裡來人找少爺,說是有些要事要回去處理,少爺還沒過來呢。”青芽應道。
“哦。”蘇瑾寒哦了一聲,又問:“那莊靖鋮呢?他昨天不是沒有回城。”
“王爺今早天剛亮便回了,來辭行的時候小姐還在睡,便讓奴婢給您說一聲。”
蘇瑾寒聞言頓時皺眉。
雖然她那一撲不是她的本意,但是怎麼說她也替他擋了一劍,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就這麼冷漠的對自己的恩人的?這也太無情無義了吧!
“臭不要臉的白眼狼。”蘇瑾寒心裡不爽,不由得低低罵了一聲。
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氣什麼。
是氣他的忘恩負義,還是氣他對她半點情義也無,漠不關心。
一旁的青芽小聲道:“靖王爺很在意小姐的傷勢呢,小姐昏迷這些天,他一直都守在院子裡的,而且他為了替小姐求藥,把這裡都磕破了呢。”
青芽說著,指了指自己的額頭,又說:“如今他走,許是有別的什麼原因吧。”
蘇瑾寒聞言輕聲罵道:“他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了,這麼輕易的就被他給收買了,淨替他說好話。算了,我吃飽了,東西拿下去吧。”
青芽撇了撇嘴,倒是沒再多說,乖乖的收了碗筷下去了。
等青芽走後,蘇瑾寒這才微微勾了勾嘴角,眼中流轉一抹笑意,低聲道:“算你有良心。”
嘀咕著,想到他那麼美麗的臉上,額頭磕破了,再一包紮,那得有多麼的醜?
想著不由得心裡一樂,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養傷的日子很悠閒,很清淨,最初的時候,蘇瑾寒除了吃就是睡,等過了幾天,她好些了之後,就怎麼都呆不住了,非要青芽扶著她在屋子裡走上幾步。
青芽徵求了圓心大師的意思之後,這才敢照做。
轉眼一個月過去,蘇瑾寒的傷雖然沒有大好,但是整個人看著倒是氣色不錯。
含山寺門口。
“這些日子叨嘮貴寺了,多謝大師海涵。”蘇恆對著圓心大師恭敬的行禮。
對這個妹妹的救命恩人,他自是打心眼裡感激的。
“阿彌陀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本是行善,何來叨嘮,施主言重了。”圓心大師淡淡道。
“此乃鄙人一點心意,為寺廟添些香火,還望大師不棄。”蘇恆從懷裡拿出一疊銀票,恭敬的雙手遞上。
圓心伸手接過,轉手交給一旁候著的和尚,淡淡道:“施主既有此心,老衲自當成全。只是那女施主回府之後,還需好生照料。”
“多謝大師提點,鄙人會的。那我就先告辭了。”蘇恆拱了拱手,翻身上馬,帶著載著蘇瑾寒的馬車,一行人緩緩離開。
圓心看著他的背影,唇瓣微動,卻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
“師傅,您是有什麼話要對方才那位施主說嗎?可要徒兒將他們給追回來?”一旁的小和尚問道。
圓心低頭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道:“並無話要說,走吧,回去。”
本就是各人自有的既定命數,既已經出現了變數,那又何須多言?
蘇府,寒苑。
“終於回家了。”蘇瑾寒剛一進門,不由得長吁一口氣,眉眼彎彎,顯得心情極好。
如果不是她的身體不允許,她真恨不得能撲倒在自己的床上打幾個滾。
“瑾寒,我的小瑾寒,你可終於平安回來了,可把爺爺給嚇死了。”就在這時,從屋裡傳來動靜,跟著就見有人扶著蘇老爺子從屋裡出來。
看到蘇瑾寒,蘇老爺子眼中全是晶瑩。
蘇瑾寒眼中也有溼意,趕忙朝著他迎去,雙膝一軟便要跪倒,“是孫女不孝,讓爺爺掛心了。”
言語間同樣多有哽咽。
“平安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蘇老爺子抓著蘇瑾寒,不讓她跪下,老淚縱橫。
“爺爺,您別激動,別壞了身子,瑾寒的傷也沒好全,咱們屋裡說話。”蘇恆這時開口說道。
一家人進了屋,老爺子噓寒問暖好一會兒,確定蘇瑾寒確實沒什麼大礙了,這才停了下來。
他年紀大了,去含山寺雖然只需要半個時辰就能到,但是蘇恆卻不想讓他奔波,再三安撫,才讓他在家中等蘇瑾寒歸來。
如今蘇瑾寒終於平安站在他的面前,他心中自然喜悅。
爺孫三人說了好一會兒話,蘇恆道:“爺爺您也累了,瑾寒剛回來,車馬勞頓,就都各自回房歇著吧,要說話隨時都可以。”
蘇老爺子應了一聲,這才由人扶著回了自己的房間。
蘇恆安頓好寒苑裡的事物之後,也跟著離開了。
他們都走了,蘇瑾寒卻坐不住了,叫來青芽道:“青芽,趕緊,收拾收拾,咱們出去一趟。”
青芽一聽頓時瞪眼:“小姐您要去哪兒?”
“我這一個多月不在京城了,也不知道城裡的鋪子生意如何,還有煙雨樓也是,我可是將所有錢都砸進去了的,要是打水漂了,那我都沒地哭去,我當然得先去看看啊。”
“不成。”青芽趕忙制止蘇瑾寒的動作,道:“小姐您別忘了,您身上的傷還沒好呢,要是再折騰一番裂開了,那少爺不得活颳了奴婢,不行,絕對不行。”
青芽果斷的搖頭。
見蘇瑾寒還要說話,青芽趕忙道:“小姐,您要是真不放心,那奴婢去看看情況就是。”
蘇瑾寒一想,如果她真的強撐著出了門,回頭估計別說鋪子了,哥哥估計直接動手將她的鋪子給收了,到時候才真的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便也同意了青芽的說法。
又道:“煙雨樓那裡你就別去了。就去看看繡坊現在的生意如何,也不必進去,周圍打聽打聽便是。”
青芽應了,命人進來服侍蘇瑾寒,這才按照蘇瑾寒的吩咐出了門。
蘇瑾寒睡了一覺起來,青芽也已經回來了。
靠在床頭,蘇瑾寒顯得有些慵懶,打著呵欠問青芽:“青芽,都打聽清楚了?”
青芽道:“稟小姐,都打聽清楚了。最近繡坊的生意很好,煙雨樓也一直由繡坊提供旗袍,奴婢今兒還遇見了荀浩,將他帶了回來。”
蘇瑾寒聞言,眼中還有些朦朧的睡意退了個乾淨,“我不是叫你別進去麼?怎麼就碰著荀浩了?”
“小姐別怪青芽了,是我逼著她帶我回來的。”蘇瑾寒話音剛落,荀浩的聲音響起,跟著屏風外便出現了一個人影,修長瘦削,不是荀浩又是誰?
他怎麼在外面?蘇瑾寒用眼神問青芽。
青芽滿臉苦笑,委屈的癟了癟嘴,又努了努嘴。
蘇瑾寒正納悶,就聽外頭荀浩又問:“小姐,我能進來嗎?”
“進來吧。”蘇瑾寒一看自己身上並無不妥,便將被子往上扯了扯,說。
荀浩轉進屏風來,一眼看到蘇瑾寒,眼神深沉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