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公園的草坪上，野餐墊鋪得滿滿當當。溫晴護士長將保溫桶裡的銀耳羹一一盛進小碗，蒸騰的熱氣模糊了鏡片：“小彤，過來嚐嚐我新學的方子。”
方彤正將切好的水果擺盤，指尖頓了頓。自從領證的事傳開，她總覺得同事們的目光裡藏著顯微鏡。餘光瞥見不遠處的楚雄偉，他正被幾個男醫生圍著開酒，白大褂下襬被風吹得揚起，像振翅的蝶。
“聽說你們大學就在一起？”趙小小突然蹲在她身邊，鮮豔的美甲劃過草莓表面，“我在檔案室看到你們的入職檔案，家庭住址都挨著，該不會是青梅竹馬吧？”
塑膠刀“咔嗒”折斷。方彤看著掌心滲出的果汁，想起二十歲那年的圖書館，楚雄偉遞來的紙巾上還帶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那時他們都以為，穿上白大褂就能永遠並肩作戰。
“別逗小彤了。”王欽拎著冰鎮汽水砸在野餐墊上，鋁罐與地面碰撞出清脆聲響，“楚醫生，過來救駕！你媳婦被圍攻了。”
楚雄偉快步走來時，方彤正被趙小小追問婚禮日期。他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水果盤，指尖相觸的瞬間，方彤聽見他低聲說：“別怕。”這熟悉的安撫讓她眼眶發燙，想起實習時遇到難纏的家屬，也是這樣被他擋在身後。
“下個月科室要組織急救演練。”楚雄偉扯開話題，將切好的蘋果分給眾人，“主任說要模擬重大創傷場景，到時候還得仰仗各位多幫忙。”
“喲，楚醫生這是拿工作當擋箭牌啊？”趙小小笑得意味深長，突然抓起一把藍莓砸向楚雄偉。他本能地側身躲避，深藍汁液卻濺在了方彤的白裙子上。
空氣驟然凝固。方彤低頭看著裙襬暈開的汙漬，像極了那年楚雄偉搶救失敗的患者，鮮血浸透的床單。她聽見趙小小慌亂的道歉，聽見王欽的怒斥，卻覺得聲音越來越遠。
“我去洗一下。”她抓起包轉身就走，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楚雄偉追上來時，她正站在湖邊，夕陽把影子拉得老長。
“對不起。”他從口袋裡掏出紙巾，卻不知該擦裙子還是她眼角，“趙小小……”
“她喜歡你吧？”方彤打斷他，盯著湖面遊動的錦鯉，“從她看你的眼神就能看出來。”那些欲言又止的試探，刻意製造的偶遇，在記憶裡突然清晰起來。
楚雄偉沉默良久，伸手將她被風吹亂的頭髮別到耳後：“我只喜歡你，從大一在解剖課上看見你認真記筆記的樣子就開始了。”他的拇指輕輕摩挲她泛紅的耳垂，“你總說我是天之驕子，其實你才是我藏在白大褂下的私心。”
方彤轉身撲進他懷裡，聞著熟悉的消毒水味，終於哭出聲。實習時被患者家屬誤解，第一次主刀失敗，這些年所有委屈都在這一刻決堤。楚雄偉輕輕拍著她的背，像安撫術後疼痛的病人。
當他們回到野餐地時，氣氛依然尷尬。趙小小攥著溼巾要幫忙處理裙子，被王欽一把攔住：“人家小兩口的事，你少摻和。”
溫晴護士長端來新煮的桂圓紅棗茶，笑著打圓場：“都別愣著了，快來嚐嚐我做的壽司。小彤，這是你最愛吃的三文魚口味。”
方彤接過壽司，突然發現每個人的餐盤裡都有一塊三文魚。王欽哼著跑調的歌給大家倒飲料，趙小小別扭地把紙巾盒推過來，溫晴開始講上次夜班遇到的趣事。夕陽將眾人的影子疊在一起，像幅溫暖的水彩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