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灑在兩人身上,渾身是血,風樂愉的雙目還是睜開的。
死不瞑目。
眼底雖是殺氣漫騰,卻又是平靜的,如死水之淵。
恩恩怨怨終究是無法放下的。
顧長晏終於抬起頭來,望著前方虛空處沉默良久,方才緩緩放開了風樂愉。
看見她那雙不再燦若星子的雙眸,他竟有些害怕了。
他將眼睛別開,空洞雙眸又望向了窗外茫茫月色,像是迷失在了深淵裡。
良久,修長蒼白的手指才涼涼地撫過風樂愉的臉,將她的雙眸合上,又拭去她臉上的淚珠。
緩緩而小心的將她放在地上,自己也撲通跪了下去,嘔心抽腸,泣數行下。
男兒膝下有黃金,更別提是這九五至尊之軀。
忽然而至的烏雲又散了去,天色漸漸亮了一些,月色和亮光灑進鸞殿。
寒風襲來,那盞散發這微弱之光的青燈風中孤單搖曳,搖得這鸞殿房中烏影綽綽。
顧長晏已經滿面是淚,淚水仍然洶湧如潮,卻半點聲音哭不出來。
他孤獨地坐在那幽暗清冷的陰影裡,彷彿永遠也不要走出來。
可他是這梁國之主,這萬人之巔,怎是那麼好受?
*
許久,顧長晏推開殿門。
月華的光暈罩在他的臉上,他的面孔模糊起來。
“愉妃暴斃而亡。”
一字一句,鄭重而清晰,不帶一絲猶帶啞澀。
金燦燦的棣棠花在月光中更是燦爛美豔絕倫,偶爾幾片花瓣隨風飄落,更顯悽美,夜風起,捲起一地的碎花。
花逐風飛,一時呼啦啦地往這邊去,一時又呼啦啦地被吹回來。
殿外都宮人皆數臉皮繃緊,臉色發白,默默無聲地瑟縮著向後退去。
殿外一片靜謐,死一般的肅穆沉寂。
順著殿門,執事太監藉著月光看到了倒在地上渾身是血的愉妃。
先是雙眼驀然睜大,後是憐憫掠過眸中,繼而肅然,再爾膽顫心寒地抬頭看一眼皇帝,只見他臉上一雙眸子黑沉沉的,如暗夜之海,神情莫測。
於是又死死的看這殿內的愉妃,那血珀之中印出的一灣寒月。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濃濃的恐懼襲上他的心頭,立在殿前伈伈睍睍恇怯不前。
他們愛民如子的皇帝,親手殺了愉妃。
*
時間彷彿被拉得極長,長得讓顧長晏將心中萬丈驚瀾盡化細水長流。
他想就算一輩子和她無法渙然冰釋,就這般糾纏下去,他也是情願的。
即使讓她失聰,讓她眼盲,他也想將她留在自己身旁,永遠不放開她。
千帆過盡,滄海橫流,他所真心想要的,不過一個活著的她而已。
那個會站在棣棠花旁對他暖暖一笑的女子。
是他要的太多了。
風樂愉,她本該是逍客山莊裡逍遙自在的千金大小姐,是像小鳥四處飛奔遊玩,縱情與山水之間的女子。
卻入了他的一生,入了他的江山籌劃。
夜色蕭蕭,青燈在風中孤單搖曳,搖得這孤冷房中烏影綽綽。
他顧長晏,終究是獨自一人,形孤影寡了。
至此之後,梁國春秋鼎盛的皇帝收回了半壁江山。梁國從風雨飄搖進入國泰君安,迎來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