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寒冷刺骨的皇位,顧長晏一坐便坐到了壽終正寢。
原想著,可以早日去尋了愉妃,卻好像被下了咒似的,身體極少生病,健朗得很。
御醫誠惶誠恐,生怕自己診斷失誤,要是那日皇帝突然駕崩,誅九族的罪可就逃不掉了。
所以御醫無事也給顧長晏開點方子,讓他養養身。
所謂居移氣,養移體,長年下來,顧長晏不但面容比同齡大臣們年輕,子女也多了起來。
可是,沒有一個是愉妃所出。
他常常看著這些逐日成長的孩子而發呆。
如果,也許,和她有個一兒半女該是何種結局?
想了各種溫馨的畫面,末了只是慘淡笑笑。
他所想,根本不可能發生。
*
在他暮年,病魔總算如期到訪。
又是一天的湯藥灌入,將胃灌的滿滿的,顧長宴只覺得那藥味極其噁心,卻也配合著盡力嚥下去。
到了晚間,胃裡開始翻江倒海,苦澀的藥汁時不時的翻湧到喉頭,顧長宴往下吞,那藥汁卻瘋狂的往上湧,顧長宴終於受不住,張開口,大堆藥汁如箭般噴濺而出,床榻、被褥、枕頭,盡數溼透。
太醫急得滿頭大汗,不住地揩著自己的鬢角和額頭。
顧長宴大口大口的嘔著,只把胃裡藥汁連來不及分解的丸藥一起,嘔的乾乾淨淨。
宮女捧著藥碗的手哆嗦,顛得湯匙叮噹響。
慌的眾宮女太監端盆遞水,忙成一串。太醫使勁地叩了頭,說:
“臣無能,臣該死!”
顧長宴再也服不下藥去。
就是聞一聞,也要連膽汁一齊吐出來。
又熬了三天功夫,顧長宴躺在床上,面白如紙,氣息微弱,偶爾睜開眼看著青花帳頂,頻頻想起愉妃來。
*
這一日,顧長晏躺在榻上,瘦骨嶙峋,顴骨高高突起,下頜尖削,原本的一頭黑髮,夾雜了數不清的白絲。
席下跪著親臣和得寵的妃子們。
親臣們面容憔悴,面色暗沉。
妃子們斷斷續續的抽泣,是真是假無從得知。
活到今天,連一個肯精心為自己著想的人都沒有。
顧長宴在心裡咬牙切齒一番,漸漸又覺得疲累。
恨的心都淡了,只想著早些死了也罷,省的活受罪。
顧長晏努力睜開眼皮,望著帷帳,恍惚之間好像看到了風樂愉。
風樂愉還是那般清古冶豔,秀潤天成。
她一襲紅衣立在帷帳旁,面色峻然,卻無哀慟之色。
“你活得真久。”
顧長晏的心如墜入冰窟,悽惶無比。
他眸底暗沉,若有海瀾隱隱,潸然淚下,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回應她。
席上的聲音似乎消失了,整個空間只剩顧長晏和風樂愉。
她離開的無數個夜裡,也許是過於記恨,竟從未到過一次他的夢裡。
她的容顏都快記不起來了。
那般絕情,一點也不像她。
“皇上,皇上?”
御醫心提到了嗓子眼,慌慌張張湊上前喚著。
“皇上,皇上!”
妃子們的哭腔有些刺耳,她們以為顧長晏這是要回光返照了。
顧長宴淡淡笑,看了一圈跪在席上的兒女,這麼多子女,卻沒有一個是風樂愉所出。
他想去看看她。
儘管身體已經很難行動,但還是想看看她。
力排眾議,帶上幾個親信武將,便出發了。
*
逍客山莊處於城外深山幽茂林修竹之中,路途跋涉,武將們尚且吃力,更別提九五之尊的顧長晏了。
“皇上,微臣實在擔心......”
顧長晏猶如未聞見,雙目盯著遠處的山巒,指了指逍客山莊的方向。
武將們相互對視,點了點頭又繼續前行。
他們想不通,為何要將愉妃葬在這早已杳無人煙的逍客山莊。
風樂愉的陵墓,不,應該說是墳墓,就在逍客山莊內。
本該屬於愉妃的葬禮,卻走了最普通的妃子該享有的禮遇,草草結束,無比淒涼。
她走的一兩年裡,顧長晏偶爾獨自一人會去看看。後來,便再沒去過了。
因為那個笑如桃花,會折下棣棠花遞給他的女子,已在他腳下的土中沉睡多年,化為枯骨。
看一次,便像是受刑,是五馬分屍那種,但分的是他的心。堂堂的九五之尊,斬人如麻,開始知道了什麼是恐懼。
因為皇帝喜歡棣棠花,百姓們在梁城外的山道都栽滿了棣棠花。眼下正是棣棠花開放的季節很快到來,山林田野,全是金燦燦的。
顧長晏看著著金黃燦爛的棣棠花,眸中有了溼潤,他彷彿看到了棣棠花中朝他走來的風樂愉。她笑著,那雙如桃花般耀眼的眼睛好像藏著一個春天,明媚而溫柔。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她手握著青風劍。
顧長晏微微一顫,魑魅魍魎他都未懼怕過,可這青風劍,卻能要了他的命。
他心裡的傷口又被撕裂了一道,他喘氣變得有些困難。
“絡成,歇一會吧。”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