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樂愉實在是害怕極了,他的這種溫柔。
頃刻之間,絆住她血水裡泡過、火裡練過的心,那從炭火中剛剛取出,鮮紅灼熱的心,遇上這樣的溫涼如水的包圍,化成了綿薄的雪花。
又恨又軟的那顆心,終是泣不成聲。
顧長宴愣了片刻,心中如凌遲,絞痛著,眼神裡劃過一抹擔憂。
她終究是沒變,即使是提著刀來找他索命,卻遲遲下不去手,給了暗殺機會。
那一刻,他其實知道風樂愉早就來了,他等了她許久。
他想,如果風樂愉一定要這條命,便給她也無妨。
這天下,本就有風樂愉一半的份。
可風樂愉猶豫了,渾身顫抖。
那青風劍於她而言,似乎沒了用處。
所以他只能激怒她。
風樂愉還問他:“你可曾愛過我。”
終究是妄念太深,執念太重。
自己愛不愛她,無從得知。
年少的他,只知道要得著天下。
情情愛愛,和他沒了關係。
發揚踔厲、安富恤貧、安邦定國、愛民如子,才是他的一生。
他還是用了一張冷光冽然的臉,絕情的告訴她:
“沒有,從未有過。”
他一字一句,回得兇狠,後四個字,尤其拔高了聲音,很是陰冷可怖。
風樂愉頓感摧心剖肝,踉蹌後退了兩步,絕望的望著他,霎時面如死灰,宛若被人猝然重擊,震碎了心脈。
而他顧長宴那一刻,又何嘗不是心神俱廢?
*
孟婆莊裡,那鍋茶湯還在熱騰騰冒著氣。
幫忙的小傢伙們不敢正面觀看,只敢躲在角落裡戰戰慄慄悄悄看著屋內發生的一切。
門未關,門外又來了其他排隊的傢伙。
孟婆有些煩了,揮手將門關上。又對風樂愉提醒道:
“樂愉,莫要耽誤時辰。”
風樂愉雖泣不成聲,神情卻是冷冽的。
她盯著他,目光冰冷而鋒利,在顧長宴臉上若刀一般,切割開他的血肉,直逼靈魂。
顧長宴依然一張溫柔的臉對著她,用顫抖的手輕輕為她抹去淚珠。
“阿愉,莫哭。”
風樂愉心裡跟刀鑽似的疼,痛入心脾,痛入骨髓。
而又這一刻,她覺得顧長宴好像一點也沒有老。
雖已是華髮蒼顏,鶴骨霜髯。可在她的心裡卻依舊是那個意氣飛揚的少年郎啊!
清俊優雅的臉龐,狹長漂亮的眼睛斜飛入鬢,柔情似水。
還正歪著頭溫情脈脈對她笑,眼睛裡的光彩和寵溺真的讓她沉溺不已。
恍惚間,她們年少的模樣,宛然在目。
他如春日一枝剛剛剝去筍衣,還含著薄薄一層白色新粉的綠竹,清頎勻長,不染半點凡塵。
他含笑望著她,伸手到她的面前,低低地叫她:
“阿愉。”
清風徐來,吹起他的衣角,也撩起她鬢髮。
這修長的手掌,勻稱的骨節,握住她的手時,那種恰到好處的力度這麼熟悉。
他這樣一個不疾不徐的動作,幾乎將岸上的風樂愉,又扯進了他給的萬丈深淵裡。
彷彿進入死衚衕的風樂愉卻突然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立刻後退兩步,惶恐而視,一字一淚:
“你不要碰我!”
顧長宴心下粲然,她終是怕了他。
“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
顧長宴嗓音沙啞,虛弱無力,緩緩道:“我這一生,欠你太多。”
風樂愉不看他,害怕被他再次拉入旋渦。
可顧長宴還是痴痴地凝矚不轉望著風樂愉,認真問:
“阿愉,你喝麼?”
風樂愉看著那茶湯,悵然片刻,又看著他,鏗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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