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銳利如鎖定獵物的鷹隼,呼吸沉緩,全身的精氣神都凝聚在指尖與那一點紅心之間。弓弦被拉至極致,蓄滿了雷霆萬鈞之力!
“駕——!!”
就在他即將松弦的瞬間,一聲刻意拔高、帶著戲謔的呼喝猛然自身側炸響!
只見穆雲朗“恰好”策動他那匹神駿的白馬,斜刺裡朝著穆雲崢的方向疾衝而來!
馬蹄重重踏在乾燥的地面上,瞬間揚起一片嗆人的黃塵!
同時帶起一股強勁的疾風,裹挾著沙土,劈頭蓋臉地撲向穆雲崢!
這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飾的干擾!意圖打亂他的呼吸,迷亂他的視線,讓他失手出醜!
場邊響起幾聲壓抑的驚呼和更多看好戲的竊笑。
連看臺上一些勳貴也露出了意味深長的表情。
然而,穆雲崢持弓的左臂如同焊死在半空,紋絲不動!
扣弦的右手穩如磐石!甚至連眼睫毛都未曾因風沙而眨動一下!
那撲面而來的塵埃與勁風,在他周身那股沉凝如山、專注如淵的氣勢面前,彷彿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自動分流散開。
他的眼中,只有那一點紅心,心、眼、手、箭,渾然一體。
“嗖——!!”
弓弦發出震人心魄的爆鳴!白羽箭離弦而出!快若奔雷!疾如閃電!破開空氣!
“奪——!!!”
一聲沉悶而清晰的巨響!
箭矢不偏不倚,深深釘入了百步之外箭靶的正中心紅點!
巨大的衝擊力讓堅硬的靶心木都微微開裂!尾羽猶自劇烈地嗡鳴震顫!
全場陷入一片短暫的死寂。
百步穿楊,正中紅心!
穆雲崢緩緩收力,放下強弓,臉上並無半分得色,只有一種完成既定目標的沉靜。
他利落地拉下袖口,嚴嚴實實地遮住了那道刺目的紅痕。
動作流暢自然,彷彿只是拂去一點微塵。
隨即翻身下馬,將弓箭交給身後同樣沉默的侍從,轉身準備退場。
然而,這石破天驚的一箭,非但未能贏得尊重,反而瞬間引爆了更大的、更加惡毒的浪潮。
“哼,中了又如何?”
剛才出言譏諷的勳貴子弟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酸溜溜的刻薄。
“不過是走了狗屎運的野路子!真當自己是神射手了?”
“就是!再準的箭,能射掉他那身洗馬婢帶來的泥腥味兒嗎?”
另一人立刻尖酸地介面,引來周圍一片刺耳的鬨笑。
“哎,你們可積點口德,”
穆雲朗身邊一個跟班模樣的青年故意拖長了腔調,聲音洪亮得足以讓半個看臺都聽得清清楚楚。
“人家雲崢公子好歹是王爺的‘血脈’嘛!贏了這比賽,王爺說不定……會多‘垂憐’他一眼?”
“多看一眼?只怕王爺看了,想起那洗馬婢,反倒汙了眼睛吧!”
先前那人立刻接上,發出更加肆無忌憚的狂笑。
“還真把自己當盤菜了?”
“射得再準,也終究是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王府的恥辱……”
惡毒的議論如同冰冷的毒蛇,嘶嘶作響,密密麻麻地纏繞向場中那個沉默離去的玄色背影。
穆雲朗端坐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穆雲崢挺直的背影,嘴角那抹玩味的冷笑終於不再掩飾。
穆雲崢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
他背對著那些洶湧而來的惡意,身形依舊挺拔如標槍,彷彿那些淬毒的言語不過是吹過耳畔的微風。
玄色的背影在喧囂的獵場中,顯得格外孤絕。
然而,只有離他最近的那個沉默侍從,在遞上水囊的瞬間,瞥見了他垂在身側、掩在寬大袖袍下的手——
那隻手,正死死地緊握成拳,用力之大,使得指關節都繃得失去了血色,透出一種近乎痙攣的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