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西苑獵場。
春日晴光正好,卻驅不散權力場中無形的寒冽。
旌旗獵獵,駿馬嘶鳴,空氣裡混雜著青草的清新、皮革的微腥,以及一種屬於宗室勳貴子弟間心照不宣的競爭氣息。
一年一度的皇家春狩騎射大賽,正是這些天之驕子們展露鋒芒、博取聖眷與家族榮耀的角鬥場。
靖南王府的車駕停在看臺最顯赫的位置之一。
靖南王穆霆端坐其上,年近五旬,面容剛毅冷峻,眼神銳利如鷹隼,掃視著場下。
他作為當今聖上的堂弟,手握京畿衛戍部分兵權,穆霆在朝堂上分量極重,性情也以冷硬嚴苛著稱。
他身邊坐著王妃沈氏,身著華貴翟衣,妝容精緻,儀態端莊,嘴角噙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屬於勝利者的雍容笑意。
她的目光,更多是落在自己引以為傲的嫡長子穆雲朗身上。
穆雲朗騎在一匹通體雪白、神駿非凡的西域寶馬之上,一身金線繡蟒的騎射勁裝,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他正被一群同樣出身顯赫的勳貴子弟簇擁著,談笑風生,指點江山,眉宇間是毫不掩飾的驕矜與意氣風發。
他是王府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是王妃沈氏精心培育的明珠,是眾人目光追逐的中心。
而在場邊一個略顯僻靜的角落,一個身著玄色勁裝的少年沉默地整理著自己的弓箭。
他身姿挺拔如崖邊孤松,氣質卻沉靜得近乎孤峭,與周圍的喧囂格格不入。
他便是靖南王府的二公子——穆雲崢。
關於他的身世,在勳貴圈子裡並非秘密,卻是一個無人敢在靖南王面前明言的禁忌。
傳聞他是王爺穆霆年輕時在外征戰,一次意外後帶回府的一個身份卑微的洗馬婢所生。
他在王府中的地位極其尷尬。
頂著公子的名頭,卻如同一個透明的影子,既不被嫡母所喜,亦難得到父親真正的關注。
王府的下人慣會看眼色,對他雖不敢明目張膽的怠慢,卻也絕無半分對嫡子穆雲朗的敬畏。
他是王府裡一個被刻意邊緣化的存在。
*
騎射比賽已至最考驗技藝的環節——百步穿楊。
箭靶立於百步之外,紅心小如銅錢,非力、技、心三者合一者不能中。
輪到穆雲崢上場。
他牽過自己的坐騎,一匹毛色油亮、四肢健碩的黑馬,動作乾淨利落。
翻身上馬,控韁,馬兒沉穩地小跑至起射點。
當他目光投向靶心的那一刻,周遭所有的喧譁、諂媚、竊竊私語彷彿瞬間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開來。
那雙深邃的眼眸裡只剩下那一點遙不可及的紅,沉靜得如同千年寒潭,不起一絲波瀾。
他反手從箭囊中抽出一支白羽箭。
弓是特製的硬弓,非臂力驚人之輩難以駕馭。
只見他左臂如鐵鑄般穩穩托住沉重的弓身,右手三指扣住堅韌的弓弦,肩背、手臂的肌肉線條在玄色勁裝下瞬間繃緊賁張,充滿了一種內斂而極具爆發力的美感。
開弓!引弦!
弓弦被拉至滿月,蓄勢待發!
他的手腕極帶著一種精準的控制力,向內側微微旋壓,繃緊!
玄色的皮質護腕袖口,因著這個細微卻關鍵的發力動作,向下滑落了一小截。
一道刺目的、妖異的紅痕,赫然顯露在他左手腕內側!
那絕非傷痕或飾物。
它深嵌於肌膚紋理之下,顏色其鮮豔的硃砂紅,像一道凝固的血色疤痕,又像一條紅繩索。
在春日明亮的陽光下,這道紅痕散發著一種格格不入的邪異氣息,瞬間攫住了場邊不少人的目光。
“嘶……快看那野種的手腕!”
看臺上,一個勳貴子弟用摺扇半掩著嘴,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讓周圍一圈人聽見。
“嘖,真是晦氣!天生的邪門東西!”
另一人立刻嫌惡地皺眉。
“都說賤婢生的,血脈裡帶著不乾淨的東西,果然……”
靖南王穆霆的目光也掃過那道紅痕,濃眉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深處掠過一絲複雜難辨的情緒,快得讓人無法捕捉,隨即又恢復了慣常的冷硬。
王妃沈氏則端起茶盞,優雅地抿了一口,彷彿什麼都沒看見,嘴角那抹雍容的笑意卻似乎更深了些。
場中,穆雲崢彷彿遮蔽了所有窺探與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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