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辰裹緊皮袍,能聽見拉庫的爪子在冰殼上敲出“咔嗒咔嗒”的響。
他前世作為探險家,曾在格陵蘭島獨自扎過三週帳篷,但此刻心跳得比任何一次野外考察都快——這不是任務,是成為“自己人”的證明。
中午時分,他們找到了背風的巖穴。
洛辰用骨針挖出凍土,指尖被冰碴刺得生疼。
他想起前世看過的因紐特生存筆記:“苔蘚要選深綠色的,吸飽了夏天的陽光;馴鹿糞得挑乾燥的,混著草屑的最耐燒。”當第一縷煙從石坑裡升起來時,拉庫立刻湊過去,把凍紅的鼻子往火邊蹭。
深夜的氣溫像掉進冰窟窿。
洛辰把拉庫裹進自己的皮袍,能感覺到獵犬的肋骨隔著皮毛硌人——最近部落食物短缺,連獵犬都瘦了。
他往火裡添了塊乾薹蘚,火星子噼啪爆開,在巖穴頂上投下搖晃的影子。
恍惚間,他想起母親(或者說原身的母親)唱過的歌謠:“雪狼不咬迷路的孩子,因為它們的眼睛裡,裝著祖先的星光。”
狼嚎就是這時響起的。
第一聲像根冰錐,刺破了夜的寂靜。
拉庫猛地豎起耳朵,喉嚨裡發出低吼。
洛辰摸到魚叉的手頓住——六隻灰狼正從巖穴外的坡上下來,月光照在它們的眼睛上,像六顆發冷的綠寶石。
為首的母狼停在五步外,尾巴垂得低低的。
洛辰想起前世看過的狼行為研究:尾巴下垂是警惕,不是攻擊。
他鬆開魚叉,喉嚨裡溢位一段模糊的旋律——那是原身記憶裡,母親在他發燒時哼的曲子,帶著海象皮鼓的節奏,和雪粒落在獸皮上的聲音。
母狼的耳朵動了動。
第二聲嚎叫比剛才低了半度,像在詢問。
洛辰接著哼,歌詞他聽不懂,但旋律裡有溫暖的篝火,有母親用海豹油擦他凍裂的手背,有春天冰湖化開時第一尾鱒魚躍出水面的脆響。
六隻狼慢慢後退。
為首的母狼在雪地上踩出梅花印,最後回頭看了洛辰一眼,那眼神讓他想起阿圖克第一次教他剖魚時的目光——審視,卻帶著某種認可。
拉庫直到狼嚎完全消失才放鬆,它舔了舔洛辰的手心,又用腦袋蹭他懷裡的鹿肉口袋。
洛辰摸了摸它的耳朵,突然聽見巖穴外傳來細碎的蹄聲。
是隻馴鹿幼崽。
它左前腿卡在冰縫裡,皮毛上結著血痂,眼睛裡全是恐懼。
洛辰剛靠近,它就發出幼獸特有的尖鳴。
拉庫立刻擋在他身前,喉嚨裡發出警告的低吼,但洛辰輕輕按住狗脖子:“別怕,我們不傷害你。”
他用骨刀撬開冰縫時,幼鹿的血染紅了他的皮手套。
前世作為考古學家,他見過太多被凍在冰層裡的動物標本,但此刻掌心的溫度讓他明白——這不是標本,是活著的,會疼的。
“跟我回家吧。”他把幼鹿抱進懷裡,體溫透過皮袍傳過去,“雪狼族的獵手,不會丟下需要幫助的生命。”
回到部落時,朝陽剛把石堆染成金色。
阿圖克迎上來,目光先落在洛辰懷裡的幼鹿上,又掃過他皮袍上的狼毛——那是剛才抱幼鹿時蹭上的。
“軟弱!”帕克圖的聲音像冰面裂開的脆響。
長老的馴鹿皮斗篷被風吹得鼓起來,“試煉是為了證明你能生存,不是當老婦人的寵物保姆!”
“他帶回了雪狼的慈悲。”伊卡不知何時站在石堆頂,髮間的貝殼在陽光下閃著光,“昨晚北極星偏了三指,我就知道會有神秘的客人到來。”
阿圖克走上前,用魚叉尖輕輕碰了碰幼鹿的角:“我爺爺說過,雪狼從不吃受傷的獵物,因為它們知道——今天你幫了它,明天它會幫你的族人。”
老獵人轉頭看向洛辰,眼角的皺紋裡全是笑,“烏納拉克,從今天起,你是雪狼族的年輕獵手了。”
洛辰望著遠處泛著藍光的冰原,懷裡的幼鹿正用溫熱的鼻子蹭他的下巴。
風裡有股若有若無的鹹腥味,像極了前世在文獻裡讀到的“暴風雪前兆”。
他摸了摸貼身的日誌袋,那裡還裝著幽冥號船長的最後遺言。
但此刻,他更在意的是部落篝火旁,瓦拉正踮腳往他鹿肉口袋裡塞新烤的海豹幹。
伊卡蹲在拉庫身邊檢查它的腳掌,阿圖克已經開始磨魚叉,準備帶他去冰湖試新學的“血嗅法”。
“明天。”洛辰望著越積越厚的雲層,心裡突然浮起不安。
前世的氣象知識告訴他,這樣的雲層裡藏著百年不遇的風雪——但沒關係,他現在有族人,有拉庫,有懷裡的小馴鹿,還有冰原教會他的,比任何文獻都珍貴的生存之道。
遠處傳來老獵人的驚呼:“看!極光變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