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試煉前夜。
洛辰藉著月光翻完最後一頁染血的日誌,指腹輕輕撫過“告訴我的妻子”那行歪斜字跡。
喉間泛起酸澀——前世作為北極史研究員時,他無數次在文獻裡見過1848年失蹤的幽冥號捕鯨船,卻從未想過會以這種方式觸控到真實的死亡。
“咚。”
帳篷支柱突然發出悶響,洛辰迅速將日誌塞進貼身鹿皮袋,抬頭正看見阿圖克掀簾而入。
老獵人的海象牙項圈結著白霜,腰間的魚叉還掛著半片沒刮淨的海豹脂肪,顯然剛從冰窖回來。
“帕克圖來找過我。”阿圖克一屁股坐在獸皮褥子上,凍得發紅的手指直接抓起洛辰煮的熱海豹湯。
“他說你是外來的靈魂,不該參加雪狼試煉。”
洛辰的手指在鹿皮袋上蜷了蜷。
前世他總是笑因紐特人“迷信靈魂轉世”,此刻卻真切感受到那份重量——不久前他還是考古隊裡被冰鎬砸暈的洛辰,如今已是雪狼族少年烏納拉克,部落裡仍有老人唸叨:“他的眼睛不像從前那樣黑”。
“您怎麼說?”他聲音平穩,心跳卻快了半拍。
雪狼試煉是成為正式獵手的最後一項考驗,若是被取消資格,就再也不能踏足冰面,只能去曬著魚乾。
阿圖克灌下一口熱湯,喉結滾動時發出“咕嚕”聲:“我把你在冰湖剖魚的樣子講給他聽。”
老人佈滿裂紋的手掌突然按在洛辰後頸,像檢查小海豹是否健壯般用力捏了捏。
“你蹲在冰窟窿邊,用骨刀沿著魚腹劃三刀,血剛濺出來就湊過去聞——跟我們族裡最厲害的漁獵手一個架勢。”
洛辰想起那日場景:他前世在加拿大北極圈考察時,曾跟著因紐特長老學過“血嗅法”,透過魚血的鐵腥味判斷水域汙染。
此刻從阿圖克粗糙的掌心傳來溫度,他突然明白,部落需要的不是“靈魂”,而是“屬於他們的獵手”。
“去睡吧。”阿圖克起身時,皮靴在雪地上踩出兩個深印,“明早太陽冒頭,我在石堆下等你。”
帳篷重新陷入黑暗時,洛辰聽見外面有細碎的腳步聲。
他剛摸到身邊的骨刀,就見一道影子貼著帳篷縫閃過,髮間的貝殼串發出極輕的“咔嗒”——是伊卡。
掀開簾子的瞬間,冷空氣裹著松脂香湧進來。
祭司之女的鹿皮帽正歪在一邊,露出額角沾的星圖炭粉,手裡舉著半塊凍硬的馴鹿肝:“北極星偏了半指。”
她突然抓住洛辰的手腕,冰涼的指尖按在他脈搏上,“它會給走夜路的人指路。”
“你一定會透過雪狼試煉的。”
洛辰望著她發亮的眼睛。
伊卡總說能從星星的位置讀懂天氣,上個月她就靠北斗七星的傾斜預知了一場白毛風。
此刻她掌心的溫度透過鹿皮滲進來,像塊小小的暖石。
“謝謝你啊。”他輕聲說。
伊卡轉身時,髮間的貝殼擦過帳篷繩,發出清脆的響。
洛辰剛要關門,又聽見另一個聲音從雪地裡冒出來:“等等!”
瓦拉裹著她父親的馴鹿皮斗篷,只露出一雙烏溜溜的眼睛。
她懷裡抱著個鼓囊囊的海豹皮口袋,塞給洛辰時手指直抖:“幹鹿肉,用樺樹汁醃的。”女孩飛快瞥了眼部落方向,帕克圖的帳篷還亮著昏黃的光,“我爹...他今天罵了圖爾半夜,說'再敢說烏納拉克的壞話就割了舌頭'。”
洛辰捏了捏鹿皮口袋,能摸到裡面硬邦邦的肉塊。
瓦拉轉身跑開時,斗篷下襬掃起一片雪霧,他突然想起前世在博物館見過的因紐特少女雕像——都是這樣,跑起來像受驚的小馴鹿。
黎明來得比往常遲。
洛辰站在石堆下時,天邊才泛起魚肚白,雪地上還凝著藍紫色的霜花。
阿圖克往他手裡塞了把骨柄魚叉:“試煉內容是在冰原過一夜,活著回來就算成。”老人的呼吸在面前結成白霧,“但...要是能帶回點什麼,比如受傷的獵物,或者證明你見過雪狼的痕跡...”
洛辰握緊魚叉。
他知道“帶回什麼”是不成文的規矩——五年前有個少年帶回半片狼爪,成了族裡最年輕的獵手;去年的試煉者只帶回自己凍僵的腳趾,現在還在幫老婦人們曬魚乾。
“走吧。”阿圖克拍了拍他後背。
“拉庫,跟上。”洛辰呼喊一聲,那隻毛色像陳年海豹油的獵犬本來趴在石堆後打盹,聽見召喚立刻豎起耳朵,尾巴在雪地上掃出半圓弧。
洛辰剛抬腳,拉庫突然撲上來咬住他的皮靴帶,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嗚咽。
“你瘋了,你想帶他去?”阿圖克笑罵,“平時都讓它呆在帳篷裡,生怕它受了一點風雪。”
洛辰蹲下來,摸了摸拉庫冰涼的鼻尖。
這隻獵犬從小跟著他,原主記憶裡,他在冰湖滑倒,是拉庫用體溫焐醒了他凍僵的手,他解下腰間的乾魚條塞進狗嘴,並沒有過多解釋什麼。
一人一狗走進冰原時,風突然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