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會的海豹油燈在風雪裡忽明忽暗。
洛辰站在馴鹿皮鋪就的中央區域，能聽見自己靴子底下積雪被壓碎的咯吱聲。
帕克圖裹著綴滿鯨鬚的長老袍，指節重重叩在海豹骨案几上：“一個才透過試煉被認可的獵手，竟帶著祭司家的女兒半夜往冰湖跑？”
“烏納拉克，你當部落的規矩是雪地上畫的線，說跨就跨？\"
帳篷裡的氣息陡然凝固。
老人們的皮帽上結著冰碴，年輕獵手們攥著獸矛的指節發白。
洛辰看見阿圖克縮在角落，裹著的熊皮斗篷滑下半邊，露出腰間那柄跟了他四十年的鯨骨匕首——老獵人的拇指正一下下摩挲刀鞘。
“長老。”洛辰往前半步，靴底的冰爪在馴鹿皮上刮出刺啦聲。
“我沒跨越規矩。”他能聽見自己聲音裡的顫抖，不是害怕，是某種滾燙的東西在喉嚨裡翻湧。
前世在挪威博物館裡面看到“英勇號”殘骸照片時，他也這樣，隔著玻璃罩子，心跳快得像要撞碎肋骨。
帕克圖渾濁的眼珠突然縮成針尖：“你的懷裡揣了什麼，怎麼鼓起這麼大的包？”
洛辰的手按在腰間海豹皮袋上，這是他今早刻意帶上的，因為有些事該有所推動了。
袋裡的船板碎片還帶著體溫，鏽跡蹭在鹿皮襯裡上，像塊燒紅的炭。
他摸出碎片時，帳篷裡響起抽氣聲——陽光從透氣孔漏進來，照在碎片邊緣，那道鋸齒狀的咬痕泛著冷光，像誰用冰錐生生剜出來的。
“這是冰湖底其中一個沉船的船板碎片。“
洛辰把碎片舉高，讓所有人看清鏽跡下隱約的王冠紋章。
“1873年沉沒的英國皇家捕鯨船，最後日誌寫著他們在冰湖遇到'會動的冰層'。”
他喉結滾動，前世在斯瓦爾巴德檔案館翻到的手稿突然清晰起來。
“我聽見冰湖底下有聲音，像骨頭在摩擦，像...像有什麼東西在啃冰層。”
“胡扯！”帕克圖拍案而起，案几上的海豹油盞晃得火苗亂躥，“冰層下能有什麼？”
他的目光掃過伊卡，後者正攥著一卷泛黃的獸皮卷往前來——那是祭司家傳的《冰原記事》。
洛辰原主的記憶裡有過印象，那是專門記錄部落乃至冰原上發生的諸多大事，那獸皮邊緣用馴鹿筋縫著，字跡被熊油浸得發亮。
“不是胡扯。”伊卡的聲音比帳篷外的風還利，她展開獸皮卷，指尖劃過一行褪色的符文。
“數百年前，雪狼族的祖先在冰湖刻下警示：'黑水泡起時，深淵睜開血色之眼'。”
她抬頭時，耳墜的海象牙珠子撞在一起。
帳篷裡響起竊竊私語。
洛辰看見幾個年輕獵手交頭接耳，科托克——那個總跟在阿圖克身後的壯小夥——把獸矛往地上一杵：“我信烏納拉克！”
“他帶我們在冰原找到好多條大魚，他改了冰洞的位置，改變了我們原先的捕魚方法，讓我們的捕魚收穫更多！”
阿圖克突然咳嗽起來。
老人扶著案几站起來，熊皮斗篷滑落在地，露出瘦得只剩骨頭的小腿。
他沒看帕克圖，只盯著洛辰手裡的船板碎片，枯枝般的手指摸向自己的鯨骨匕首：“我年輕的時候，跟著老薩滿去冰湖時.....”
他的聲音像破風箱，“薩滿說，冰下有'吞船的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