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克的冷笑清晰得像冰錐落地:“裝神弄鬼。”
洛辰沒理他,從腰間解下用馴鹿筋編的標記繩,繞著選定的區域打了三個雪樁。
圖爾突然大步跨過來,鹿皮靴尖對準最邊上的雪樁:“什麼破標記——”他猛一跺腳,雪樁“咔”地斷成兩截,碎雪濺了洛辰一褲腿。
“圖爾!”阿圖克皺起眉。
“手滑。”圖爾歪著嘴笑,轉身時故意撞了洛辰肩膀一下。
洛辰盯著被踩碎的雪樁,喉結動了動。
他摸出皮衣裡的骨針,蹲在雪地上快速劃了幾道弧線——這是前世在北極巖畫裡見過的星軌圖,對應著冬季暗流的走向。
畫完最後一筆,他站起身,朝冰面東側走去。
“又換地方?”努克提高聲音道,“你倒是會變戲法。”
洛辰沒答話。
他選了塊冰面,用冰錐敲出個淺坑,然後順著坑沿逆時針旋轉——這是因紐特傳統的“破冰旋”,但他的力度比老方法輕三成。
第一錐下去,冰屑飛濺;第二錐時,他聽見冰層下傳來悶響;第三錐,“咔嚓”一聲,冰面裂開條縫,幽藍的湖水湧出來,帶著股濃烈的魚腥味。
“有魚!”離得最近的少年喊。
洛辰迅速放下魚線——他用的不是普通獸筋,而是提前泡軟的海豹腸衣,細得幾乎看不見。
魚線剛沉下去半尺,突然繃直成弦。
他手腕一沉,差點被拽進冰洞;再拉時,銀光一閃,半人高的北極鱈魚“啪”地摔在冰面上,尾鰭拍得雪粒亂飛。
周圍瞬間靜了。
那條魚大得離譜,灰黑的脊背泛著金屬光澤,魚嘴張合時,洛辰看見裡面森白的利齒——這至少是十年魚齡的“冰王”,部落裡最老的獵人都未必見過。
“神啊……”有人小聲祈禱。
阿圖克蹲下來,粗糙的手指撫過魚身的鱗片:“冰王只在暗流最急的地方出沒……你從哪學來的?”
洛辰望著魚眼深處的倒影——那是前世在挪威檔案館翻到的1892年捕鯨日誌,裡面詳細記著因紐特老人用星軌圖找暗流的方法。
他張了張嘴,最終說:“我聞見風裡的魚味了。”
圖爾的魚叉“噹啷”掉在冰面上。
他盯著洛辰腳邊的大魚,喉結動了動,突然彎腰抓起魚叉轉身就走,鹿皮靴在冰面上滑出刺耳的聲響。
努克沒動,他盯著洛辰胸口的骨針,眼神中充滿敬畏——剛才洛辰蹲在雪地上刻畫時,骨針在他的手上閃爍著光芒,好似神靈浮現眼前。
回程的雪橇隊比來時安靜。
圖爾故意走在最後,經過洛辰身邊時,壓低聲音:“別以為你能一直走運。”哈出的白霧裡,洛辰看見他攥魚叉的手背上暴起青筋。
卡瑪在帳篷外等他。
大魚被阿圖克用獸皮裹著,她掀開一角看了眼,眼眶立刻紅了:“比你父親當年獵的海豹還大。”
夜色漫上來時,洛辰躺在鹿皮堆裡,望著帳篷頂透進來的星光。
骨針還貼在他心口,帶著體溫的暖意。
他摸了摸腰間的魚線——海豹腸衣雖然細,但遇冷容易脆斷,得找更韌的材料……對了,艾莎的帳篷裡有去年剩下的鯨筋,明天得去問問她。
北風捲著雪粒拍在帳篷上,像在敲一面戰鼓。
洛辰閉上眼,嘴角微微揚起——冰原從不會溫柔,但他已經學會,如何在風雪裡,走出自己的腳印。
而明天,他要讓那些腳印,更深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