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讓我明白,這是刻在骨頭裡的學問。”
日頭偏西時,洛辰的鹿皮口袋裡多了張溫熱的相紙——薩姆說等顯影后會送他一張。
他們回到部落時,炊煙正從雪屋煙囪裡鑽出來,混著海豹油的香氣。
瑪格的灰鼠皮斗篷卻突然從儲物帳篷後閃出來,袖口沾著新鮮的雪。
“我阿叔今早又去南邊換鹽了。”
她的聲音比冰面還涼,卻攥著他的手腕往雪堆裡塞了個東西,“這是他藏肉的清單,三年的都在上面。”
洛辰摸到牛皮紙的邊緣,指腹被摺痕硌得生疼。
他藉著雪光掃了眼,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上面有帕克圖的簽名,有和南方商人交易的食物數量。
甚至還有去年冬天餓死的小卡拉的名字,旁邊寫著“省下的肉換了三桶朗姆酒。”
“為什麼?”
他盯著瑪格髮間的海象牙簪子,那是帕克圖的妻子臨終前送給她給的,“你大可以不幫我這些的。”
瑪格的指甲掐進掌心,指節白得像冰:“昨天我路過冰窖,聽見小托米哭著問他阿爸,為什麼祭司說神靈要拿走肉,明明自己的肚子還在叫。”
她轉身要走,又回頭補了一句,“今晚篝火,你把冰窖裡藏著食物的事公之於眾。”
“他們越多人知道,我阿叔越不敢......”
話沒說完,她已經融進雪霧裡。
洛辰攥緊清單,能感覺到牛皮紙上還留著她的體溫,混著淡淡的雲莓香——那是她常用的漿果做醬的味道。
夜晚的篝火劈啪作響,火星子竄得比雪屋還高。
洛辰把白天捕獲的魚架在火上,油脂滴進火裡,“滋啦”一聲騰起甜香。
年輕獵手們圍過來,伊卡舉著條烤魚晃:“快嚐嚐,可好吃了!”
幾個孩子擠過來,凍紅的小手在魚串下接油滴。
洛辰還在猶豫,帕克圖在部落威望很高,而且現在有自己,食物不再會是生存的危機,要不要給他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呢。
人群突然分開條縫——帕克圖裹著熊皮斗篷站在火邊,鬍子上結著冰碴,眼神像淬了毒的魚叉。
“放下!”他的聲音像冰面裂開的響,“雪狼族的孩子該吃神靈賜的海豹,不是這些見不得光的冰下魚!”
洛辰當然知道為什麼他會這樣說,這些捕獲的魚沒有經過他手,而是直接被自己烤了分發食用。
他無法從中剋扣,還會覺得自己的權利和地位被分化。
洛辰將一條剛烤好的魚塞進小托米的手裡,轉身時故意讓清單從袖管滑出半形。
“長老,神靈賜的肉,會不會藏在廢棄的冰窖裡?”
薩姆突然舉起相機,黃銅鏡頭在火光裡閃了閃:“我拍了今天捕魚的過程。”他摸出張相紙,上面是冰面上堆成山的魚。
“這是烏納拉克用骨鈴模仿它們的聲音捕獲的,是冰原上生存的智慧,更是神靈的賜予......”
“住口!”帕克圖的手指戳向薩姆的胸口,“你個外來人懂什麼!”
“我懂。”洛辰從懷裡摸出捲了邊的獸皮,那是他從部落舊倉庫翻出的狩獵記錄。
“一百多年前,我們的祖先就用過骨鈴引魚,後來因為工具壞了才失傳。”
“這不僅是神靈的賜予,更是把老祖宗的本事撿回來!”
阿圖克爺爺的菸斗在火邊敲了敲,火星子濺在他的鹿皮褲上:“我年輕的時候,聽我阿爸說過骨鈴引魚......”
他渾濁的眼睛突然亮起來,“那時候冬天的魚肥得能壓彎冰橇!”
幾個老獵手交頭接耳,有個留著白辮子的老者摸了摸魚串:“確實香......”
帕克圖的臉漲得像煮熟的海豹肝,他猛地轉身,熊皮斗篷掃滅了半堆火:“三天後開族會!”
“我要請所有長老評評理,看你這小崽子是在救部落,還是在毀規矩!”
他的靴子踩碎了幾塊冰,留下一串深腳印往雪屋方向去了。
洛辰望著他的背影,手心裡的清單被攥出了汗,他本決定給部落裡這個老人,留一個體面,可眼下看來....
篝火重新燒起來時,小托米舔著手指湊了過來:“烏納拉克哥哥,明天還能吃魚嗎?”
“當然能了。”洛辰摸了摸他的頭,抬頭望向綴滿星星的夜空,“不止明天,整個冬天都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