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聽見哨聲了。”少年的聲音帶著哭腔,“可風太大,我怕亂跑會掉進冰縫,就記起老人說過,冰道的應急屋都藏在雪堆下,門朝西開...”
洛辰扯下自己的海豹皮圍巾裹住少年的頭。
他摸到柯努克後頸的汗,在零下四十度的天氣裡,那汗已經凍成了冰珠——這孩子在雪屋裡燒了松脂,用獸骨支起小塊海豹皮接融化的雪水,地上整整齊齊擺著七塊融化的冰坨。
“你做得非常好,甚至比我更優秀!”洛辰把熱海豹油塞進少年手裡。
“等回去,讓伊卡給你烤三條最大的北極紅點鮭。”
返回營地時,東方已經泛白。
伊卡帶著女人們等在議事雪屋前,她們把所有獸皮縫成防風簾,裹住了營地中央的公共儲糧堆;奧圖舉著皮紙跑過來,鼻尖凍得通紅:“所有人都在!”
第二天中午,伊卡捧著用馴鹿筋串起的海象牙,提議舉行“雪神安撫儀式”。
她的手指因為長時間搓揉祭祀用的苔蘚而發紅:“阿爸說過,當雪花遮住太陽七次時,就要用歌聲請雪神喝馴鹿血。”
洛辰正在教年輕獵人用獸骨敲擊冰面聽聲音。
他停下手,骨錘上沾著的冰屑簌簌落在狼頭徽章上:“儀式可以在下午舉行,那時候的風會小一會兒。”
“伊卡,你帶著孩子們唱頌歌。”
“女人們準備三杯馴鹿血——兩杯灑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一杯留給雪屋門口的冰雕雪神。”
他轉向圍過來的獵人們:“儀式結束之後,我們就要著手去鯨脊灣。”
“鯨脊灣?”阿圖克的菸斗差點掉在地上。
“那片冰面薄得能照見自己的影子。”
“去年圖勒部落的兩個獵人就是在那兒...”
“所以我們要做標記。”
洛辰彎腰撿起一塊冰,用骨刀刻出三道深痕,“用海象皮繩繫住浮標,每走五步插一根。”
“敲擊冰面時,如果聲音發悶像敲鼓,說明冰厚超過半米;如果像敲空罐子...”
他用骨錘輕敲自己的獸骨碗。
“立刻退回來,往浮標相反的方向繞。”
第三天傍晚,風暴突然收了勢。
當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時,營地響起此起彼伏的歡呼。
瑪格舉著剛煮熟的魚粥從雪屋衝出來。
熱汽在她頭頂凝成白霧,小托米正追著雪地上的冰稜跑,紅手套拍得噼啪響;奧圖蹲在雪地上寫個不停,皮紙上密密麻麻記著。
“烏納拉克說,浮標間距需是獵人的五步距離;烏納拉克說,以後的應急雪屋門必須朝西;烏納拉克說...”
“這是《生存守則》的第一頁。”奧圖把皮紙遞給伊卡時,手還在抖。
“如果五十年後,還有人記得怎麼在白盲裡找路,怎麼在薄冰上捕魚,那一定是因為烏納拉克現在做的這些。”
篝火在黃昏時燃起。
阿圖克舉著用馴鹿角做的酒杯,酒液在火光裡泛著琥珀色:“我阿爸說,真正的雪狼之子,不是能殺最多海豹的人,而是能讓族人在暴風雪裡都暖著肚子睡覺的人。”
他轉向洛辰,眼角的皺紋裡盛著笑,“烏納拉克,你是雪狼的眼睛。”
族人們的歡呼聲像海浪般湧來。
洛辰接過酒杯時,狼頭徽章貼著心口發燙。
他望著火光照不到的冰原深處,那裡的冰層泛著幽藍的光,像一塊巨大的水晶。
“明天去鯨脊灣補魚。”他對阿圖克說。
聲音被歡呼聲蓋得很輕,“我今天在冰面敲出洞時,聽見...冰下有奇怪的迴響,像有人在敲鼓。”
老獵人的菸斗突然頓住。
而在洛辰看不見的冰層下,那聲迴響正沿著冰縫向深海蔓延,驚醒了沉睡百年的鯨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