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沛宜余光中,有塊烏黑的物什。
俞定京拾起來,她才看清楚,“這是景舒的面具。”
她第一次見到景舒的時候,她臉上戴的那半張玄鐵面具,邊角還沾染了血跡。
後來她和景舒在大理寺聊天,她還問起過她為何更換面具。
看來,是這塊面具遺失在了灌木叢中。
“將面具交給姚放,讓他好好審問。”俞定京將面具遞給時來。
大理寺內。
姚放聽完了景舒慘絕人寰的經歷,心裡正亂得很,不過景舒比他想象中配合得多,到他跟前時,主動將面具摘了,恭恭敬敬入牢房接受他的審訊。
“你和白圍君是何關係?”
景舒:“他曾經是我的未婚夫,後來將我拋棄,和黎姑娘訂婚。”
姚放看著她,“他和黎姑娘訂婚,你卻成了黎尚書的幕僚,你是何居心?”
景舒從容道:“因為要復仇。”
姚放反問:“就因為他拋棄了你?他還對你做了什麼?”
景舒眼底閃過一抹自嘲,緩緩道出自己的故事:“我出生江南,本是尋常漁女,和弟弟相依為命,
後白圍君下江南遊歷,與我相識相愛,訂下婚約,
白圍君讓我跟他去京城,想要和我成婚,我相信他了,將家鄉一切都打點好,帶著弟弟和他來了京城,
可白家人看不上我,將我和阿弟掃地出門,甚至還殺了我阿弟,可一切矛盾的源頭白圍君,他卻漠視不理,
是他先撩撥招惹我,他深情款款,騙了我,到京城後,白圍君的父親告訴他黎尚書看中了他,想讓他當女婿,
白圍君一下就翻了臉,白家對我和阿弟的惡行,他也視若無睹,甚至還將我送進了青樓,
我好不容易才逃出青樓,就聽說了他和黎姑娘訂婚的訊息。”
姚放原先聽到這個故事就有夠氣憤,如今聽當事人說起,心就越發堵悶。
想起俞定京方才讓人拿過來的東西,他將手邊小桌上擺放的面具拿出來,遞到景舒跟前。
“認識嗎?”
景舒看著面具,頓了頓。
姚放忍著同情,問:“他們一家都這樣對你,你打算如何報仇?”
對方半晌沒說話。
姚放再度舉起面具,“景舒,證據確鑿,你有可能是殺害白圍君的兇手。”
“我沒有殺他,殺他的人是曹華。”
景舒面色鎮靜,緩聲回答他的問題:“我從青樓逃出來後,知道走官府的路不行,就打聽了黎家,
知道黎曙求賢若渴,我就女扮男裝,同他在文社結識,我雖家境貧寒,卻愛讀書,也瞭解國家政事,
潛伏在他身邊半年之久,我取得了他的信任,他讓我輔助吏部侍郎處理國子監的要事,
我成功混入國子監,事發那日,我提前在宿舍內放了迷煙,然後親手閹了白圍君。”
“他那樣對你,你就只是閹了他?”
姚放搖首,“這樣是不是太輕描淡寫了。”
“白圍君是家中獨子,是黎家的女婿,閹了他可不只是輕描淡寫。”
景舒一字一頓,面上寫滿了冷意,叫人只覺陰森森,“我的確可以殺了白圍君,但這對他來說,太輕鬆了,
我要他的餘生,活在屈辱中,我要他和白家生不如死,顏面掃地,成為全京城的笑柄,
這般生不如死的活著,比死了,更痛苦。”
姚放一怔。
離開國子監後,姚沛宜和俞定京又到景舒在京城租的宅子中搜查。
院內建有兵器架,俞定京看出有長期操練的痕跡。
在書房桌底最後一個屜子中,發現了一本小冊子,記錄了兩個吏部侍郎這幾年監察科考的貪汙之舉。
姚沛宜在名錄中,甚至看到了白家。
此案若宣揚出去,在京城無疑要引起軒然大波。
在將證物呈遞到燕帝手中之前,姚沛宜先去了一趟大理寺牢房。
這次她沒讓任何人跟著,獨自去見了景舒。
俞定京幾次提出要跟過去。
“沒事的,我就進去跟她說說話,再者牢中也有獄卒,你若是跟過去,景舒恐怕會提防著不開口。”姚沛宜安慰。
俞定京送她到牢房門口,才深吸一口氣道:“早些出來,我有一樣東西要送給你。”
“送我什麼東西啊?”
姚沛宜睜圓了眼,直勾勾盯著俞定京看。
對方迅速偏開發紅的臉頰,“等你出來再給你看。”
……
牢房黑黝黝,女子靜坐一方陋席,烏髮散落,只一身洗得發白的囚衣,眸子乾淨淡泊,眉骨微凸深邃,添了幾分英氣和攻擊性,神采英拔,容貌極盛。
姚沛宜瞧見景舒真容的第一刻,腦子裡只閃過一句話——
此人絕非池中之物。
“王妃,您來了。”
景舒微笑抬起臉,似乎並未覺穿女裝不適,坦然地看著她。
“你猜到我會來吧。”
姚沛宜走進牢房。
“我不會算命。”
景舒嘆了口氣:“如何能猜到?”
“白圍君是曹華殺的嗎?”姚沛宜抬眉。
她們就像兩個自說自話的人,分明都聽到了對方的問題,卻只問自己想問的。
“白圍君是怎麼死的,或許王妃最清楚。”
景舒忽而揚唇。
姚沛宜垂下眼瞼,“你什麼時辰閹了白圍君?”
“未時初。”
“可曹華也是未時初去的宿舍,你們沒碰上?”
“大抵是前後腳,剛好錯開了。”
她抬眼看向景舒,“可未時前,白圍君和韓揚已經被迷暈了,難道你又下了第二次迷香?”
景舒瞳仁緩慢轉動,“我沒撒謊。”
“你是沒撒謊。”
她道:“你只是一直在模糊答案。”
景舒並未接話。
“從白圍君進宿舍之前,你就下了迷煙,為了確保接下來的計劃順利進行,你是確認白圍君死了,才走的吧?”
她說:“那日我聽見灌木叢的動靜了,那時候,你已經確認白圍君死亡,所以從一齋的後門離開,
你這段時間經常和兩個吏部侍郎來國子監,所以你早就摸清楚了位置。”
姚沛宜還心心念念俞定京會送她什麼禮物,主動加快了這場問話的程序。
景舒:“可我沒殺白圍君。”
“真正的聰明人,是從不會自己殺人的,他們會選最稱手的那把刀。”
姚沛宜一字一頓:“曹華,不就是你手中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