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野人還在因為強行接骨疼得呲牙咧嘴時,淡聲道:“鬼子不會來了,他們已經被打跑了!”
野人抓著手腕,瞪大了眼睛:“打跑了?!是游擊隊來了嗎!太好了!”
“不,他們投降了!”陳冬咬著牙說道,“他們已經滾回他們自己的破島上去了,這裡,再也沒有鬼子了。”
此言一出。
野人愣在了原地,只有身體在以肉眼可見的幅度顫抖著。
他嘴唇微顫,想要開口,卻一個字都說不出。
陳冬深吸了一口氣,擲地有聲地說道:“現在,是新時代了,戰爭,結束了。”
新時代?戰爭,結束了?
野人如遭雷擊,他那雙隱藏在髒汙鬚髮後的眼睛,瞬間瞪大到了極限。
眼睛裡佈滿了血絲。
從一開始震驚,到茫然,再到一種空洞無神。
他盯著陳冬的臉,嘴巴微微張開。
似乎想從陳冬肯定的表情裡,找出一絲說謊的痕跡。
但是,一點都沒有。
陳冬認真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除了水流聲,再無其他聲響。
一秒,兩秒,三秒...
一陣漫長的安靜過後。
“啊!!!”
一聲撕心裂肺,完全不似成年人的嚎哭,從野人喉嚨裡爆發出來。
那哭聲,沒有憤怒,沒有恐懼,只有無盡的委屈。
還有一種徹底的解脫。
此時的野人,就像一個迷路了幾十年,終於找到回家路的孩子。
“哇—啊啊啊!”
野人再也站不住,一屁股坐在了碎石上。
在陳冬和邵東來的注視下,身體劇烈抽搐,嚎啕大哭起來。
灼熱的淚水,夾雜著鼻涕,流淌在了他那不知多久沒有修建過的胡茬上。
原本殺氣騰騰的邵東來,徹底愣住了。
他呆若木雞地看著眼前情緒崩潰的男人,忘記了憤怒和衝動,只有滿臉的茫然和不知所措。
陳冬緊了緊嘴唇。
沒想到北大荒的地下,竟然住著一個被歷史關押了三十多年的人。
雖然鬍子拉碴,但估摸他年紀應該就五十歲左右,還是在這暗無天日的地下生活的情況。
按照時間,他被鬼子抓住的時候,可能也就二十左右,甚至更小。
陳冬不是沒有懷疑過他欺騙自己。
可這哭相,打消了他心裡全部的疑慮。
此刻,他面對著一個手無寸鐵,嚎啕大哭的野人,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做。
哭聲持續了很長時間。
野人彷彿要將這暗無天日的地下洞窟裡,積攢了幾十年的絕望全部哭出來。
陳冬緩緩地直起了身子。
那隻握著獵刀的手,也無力地垂了下來。
他看著地上那個蜷縮成一團、哭得撕心裂肺的身影,又看了看那支被丟在一旁的“三八大蓋”,心中翻江倒海,五味雜陳。
邵東來張了張嘴,想問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最終只是無聲地看向自己的師父。
陳冬沒有說話。
他默默地彎下腰,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老舊步槍。
槍身被摩挲得光滑,卻依舊沉重。
沉重得,像一段被遺忘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