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場。
三萬玄甲軍列陣如鐵,黑壓壓的槍戟映著晨光。
裴嬴川一身玄色輕甲,未戴頭盔,墨髮高束,立於點將臺上,手中馬鞭輕敲掌心,目光如刃掃過全場。
叫人矚目的是,今日,北安王身邊多了一抹淡粉的身影。
不僅如此。因著這兩年戰事頗多,點將臺下也多了許多不熟的面孔。
站在佇列最前端的一個小兵,他不過十七八歲,雙手死死攥著盾牌邊緣。
他前日入伍,此刻站在三千玄甲軍陣前,只覺得雙腿發軟,掌心全是冷汗。
裴嬴川從點將臺上緩步走下,眉眼如刃,天生便叫人心生懼怕。
小兵的盾牌微微顫抖。他早就聽聞裴嬴川玉面閻羅的稱號,治軍非常嚴厲。能成為他手下的兵,雖是大慶男兒的殊榮,卻也叫人心驚膽戰。
下一瞬,一道黑影掠過——裴嬴川抬腳,重重踹在盾面!
\"砰!\"
小兵踉蹌著跌坐在地,盾牌砸在沙地上,震得他虎口發麻。
全場死寂,唯有風聲呼嘯。
裴嬴川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冷得像淬了冰:\"沙場之上,敵人可不會等你發抖。\"
他目光掃過所有新兵,\"重來。舉不穩的,滾去扎一個時辰馬步。\"
“是!”
小兵咬牙爬起,對裴嬴川抱了一拳,由副將領著站到一邊。
他重新舉起盾牌。這一次,他的手穩了許多,可指節仍因恐懼而僵硬。
此次匪徒窮兇極惡。新來的戰報傳,山東的按察使前日約他們談判,當場就被砍下頭顱,釣到山寨前耀武揚威。
所以裴嬴川練兵的時候,比往日還要嚴苛。
雲珈藍第一次見他練兵,心中驚奇,卻也佩服。
到了晌午,營中開膳。
裴嬴川和雲珈藍坐到主帥帳中。由陳述帶著一眾士兵來佈菜。
軍營中的吃食不比王府中精細,粗陶碗裡盛著燉得軟爛的羊肉,配著硬邦邦的饃餅。一道炙烤牛肉已是上品。
好在雲珈藍不挑,還算適應得來。
“填飽了肚子,”裴嬴川道,“我叫陳述給你去找套軟甲。”
軍中有皇帝的人。上輩子戰敗,難保沒有他們的“功勞”。
雲珈藍在點將臺上,一直按前世記憶去找人,方才確定了幾個。
她在紙上將幾人的名字寫下,揣到衣袖中。
過了約一刻,陳述尋來了一套軟甲。
“軍營中不方便,”雲珈藍道,“勞煩王爺給我找個地方了。”
“好辦,”裴嬴川招呼將士,“尋個屏風來。”
不一會,一塊木頭製成的簡易屏風便拉到了主帥帳中。
雲珈藍接過軟甲,走到屏風後,試試尺寸。
裴嬴川繼續進食。他用小刀割下一塊牛肉,插在刀尖上,一口吞了。
吃完之後,他拿出何柔嘉送的錦袋,輕輕摩挲過上面的花紋。
“給我留一些。”雲珈藍突然道。
裴嬴川笑了一聲:“知道了,為兄給你留著。”
雲珈藍站在屏風後,將裡衣脫下,搭在屏風上,輕輕“嗯”了一聲。
或許是甩的動作有點大,雲珈藍的荷包“啪”的一聲掉到地上。
裴嬴川瞧見,手中動作一滯。
“雲珈藍。”他突然出聲。
雲珈藍隨口一應。
裴嬴川起身,放輕腳步走過去,撿起她的荷包。
指腹摩挲過荷包上繡的烏蘭紋樣,本想遞還給她,卻發覺荷包開口處露出一個青玉小瓶。
這個東西,裴嬴川到死也不會忘。
——那是御用之物。
他的生母賢妃便是吞了類似的青玉瓶裝的東西而死。
裴嬴川頓時感覺耳畔血流倒湧。
這幾日,與雲珈藍相處得太融洽了,叫他忘了她是外族人。
而且還是皇帝指給他,喝茶都能喝近一個時辰的外族人。
是那個被皇帝派來羞辱他的人!
裴嬴川眸子微暗,沒有吭聲,將玉瓶放回原處。
似是察覺出他的不對勁,雲珈藍出聲道:“王爺,你還在麼?”
“換完了?”
裴嬴川恢復了神色。
“是。”雲珈藍道。
儘管已經見慣了這套軟甲,但是裴嬴川看見她穿上時,依舊愣住了。
先是貼身的玄色勁裝,緊束出纖秀腰線;再是精鐵打造的護心鏡貼在胸前;然後是魚鱗般的鐵甲片,一片片覆蓋在臂膀與腰腹......美得像是一條毒蛇。
裴嬴川心底的冷意越來越多。
“陳述,”裴嬴川很快反應過來,“給王妃束冠。”
陳述“哎”了一聲,顫抖著手,將她如瀑青絲高高束起,用鐵環固定。冰冷的鐵甲襯得她眼角的嫣紅如同火燒。
“如此甚好。”裴嬴川忽而一笑。
雲珈藍跪坐下來,展開早就畫好的地圖:\"從鎮龍關往北三十里,有一處峽谷,易守難攻......是個埋伏的好地方,千萬要小心。\"
她根據前世記憶推測,裴嬴川可能就是在這個峽谷裡吃了虧。
裴嬴川心不在焉地聽著,目光卻落在她纖細的脖頸上,太陽穴微微發痛。
因著這兩日順心,他的頭疾已經沒再發作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