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婆婆雙手亂抓,抱頭痛哭:“別打啦!別打阿良!”
十號帶著凳子原地直跳,發出咚咚的聲音,聲勢浩大,“哎哎哎!他們快把阿良打死了!你怎麼還不去救他?你聽他叫你奶奶呢!就在那邊!”
宇婆婆慟嚎一聲朝門口跑去。但在她經過十號身後時,他連人帶椅地翻倒,順手一拽,老人便被他拉得摔倒,額頭“咚”得一聲磕在桌角,暈過去了。
“……呼!”十號大口喘氣,奮力翻了個身,在地上爬了一段距離,離宇婆婆遠遠的。然後蜷起身子去解腿上的繩子。屋子實在太黑,他摸索著弄了老半天才掙脫繩索,趕緊爬起來去開門,生怕宇婆婆醒了。
十號扒開門栓,用力一拽,拉不開!
他低聲怒罵:“我操!”恐懼和焦急同時襲來,唰得出了一身汗,把兩扇木門拉得咣噹咣噹響——原來宇婆婆在靠近門框的位置又釘了一道門栓,小孩的身高夠不著,在黑暗中也看不見。
“嗚……”宇婆婆突然哼哼兩聲。
十號嚇得血液倒流,汗毛直立,再不敢惹出動靜,決定去爬煙囪。
幸好,他能擠進煙道,從煙囪口露頭時變成了一個黑娃,從頭到腳冒著菸灰,炭黑的臉上一雙眼睛滴溜溜地打轉。
彼時天色慘淡,十號祈禱自己能夠逃出生天,從煙囪中爬出來,踩著瓦房的屋頂滑下地,貼著門聽了聽屋裡的動靜。
他天生耳音極好,又有心理因素作怪,總覺得瘋婆婆要醒,這時果然聽到點動靜,再不敢留了,拔腿就跑!落了一路的菸灰。
然而沒跑出幾步,村裡的小孩注意到他。先是覺得他泥球似的很滑稽,追著笑了幾聲,後才去看他來的方向,頓時想起了什麼,呼朋喚友地喊道:“你們看你們看!那個就是瘋婆婆買回來的假貨!”
十號回頭瞪那人一眼,卻只見三五個孩子聚集起來,在他身後喊:“假宇良,假宇良逃跑啦!瘋婆婆買的小瘋子!”
十號回頭指著他說:“說誰瘋?你再一句試試?”
那孩子嚇了一跳,但也不甘示弱,“嘿!瘋子才一身髒呢。”
十號憤怒地問:“你乾淨啊?”
那孩子見他語氣不善,愣了一下,罵道:“小瘋子,假宇良,你是人牙子拿泔水喂出來的小雜種!”
十號掄起拳頭直接開幹。
那孩子被速度極快的一拳揍翻在地,周圍的幾個都呆了,只見十號打了人還嫌不夠,揪著那孩子的衣領惡狠狠地罵道:“就你小子不是雜種?老子今天把你揍成頭豬讓你媽都認不出來,再切零碎了丟去餵狗!”
鄉下小孩哪聽過這等狠話?“哇呀呀”大吼一聲,面紅耳赤地撲了上來。
混戰打響了,十號以一敵四,憑著一股流魂街帶出來的狠勁兒,竟是打了個不落下風。然而正是傍晚,地方也算不得偏僻,很快惹得幾個大人前來拉架。
再然後宇婆婆就衝出來了。
十號被一個壯漢夾在腋下,見那狼狽的老人頭髮凌亂,額角一道血痕,嚎叫著朝他奔來,真如瘋狂的惡鬼一般。他嚇得死命掙扎,“放開我!放開我!我不回去!”
宇婆婆也喊:“放開他!放開他!別碰我的孫子!”
那壯漢一時無措,只等宇婆婆撲來把孩子奪去了。
“假宇良”就這麼在村子裡出了名,村民們議論紛紛,影響十分惡劣!村長得知,覺得這不是個事兒,必須過問。於是帶人去敲門,只見家裡門窗果然都釘死了,密不透風的,怎麼敲都沒人應。
村長再拍了拍門,問:“婆婆,在家嗎?阿忠今年給您的錢送到我這兒了,開開門,我交給您啊。”
還是沒人應。
村長憂心忡忡,原來宇婆婆的兒子宇忠在小阿良出生的那年帶著老婆跑了,再也沒回來過。宇婆婆的精神一年比一年差,村長覺得他們婆孫倆可憐,每年組織村民湊一點零錢,謊稱是宇忠寄來的。眼下這個由頭搬出來,宇婆婆都沒動靜,村長想了想,“撞門吧。”
漢子們開始撞門,一下兩下三下。宇婆婆釘了上中下三道門栓,他們費了不小的勁兒,最終把整扇門都給推倒,連帶著拉出一牆的裂痕,整個土屋搖搖欲墜。
那屋子黑得就像個藏著妖怪的洞穴,室外的天光照亮屋子下半截,赫然有一雙人腿懸掛在半空晃盪,屍臭味撲面而來!
村長的心咚得一聲沉底,膽子小的人嚇得直往後退。
“啊!”
“死了,死了!”
“吊死了!”
“那那,那孩子呢?”
有人想起十號,只覺得這黑漆漆的屋子太安靜了,不像有人,恐怕那孩子也凶多吉少!一時間沒人敢進去。
最終還是村長進去了。他踩著門框勾勒出來的矩形光路進屋,繞開宇婆婆的屍體,摸黑找了半天,抱著昏迷的十號出來。那孩子倒還有氣,但鼻青臉腫,脖子上有掐痕,後腦勺還腫了一個大包,是被打暈的。
人們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這兩三天,他怎麼過的……?
當晚,村長吩咐大夥給宇婆婆料理後事,把十號抱回自己家,交給妻子照料。這村長姓黃,膝下育有二女,都已遠嫁,一年到頭不怎麼回來,他們夫妻倆難免寂寞。村長和妻子商量之後,決定把十號留下了。
不過,十號這回受的驚嚇著實不小,迷迷糊糊睡了兩天都沒清醒。其間黃夫人換下他的髒衣服,給他擦身,只見身上還有不少瘀傷,都是宇婆婆發瘋打的。
黃夫人看了心疼,動作又輕了許多,翻過十號背面,發現他背上有一行小字。
“哎!你來看。”她招呼村長過來。
村長眯眼瞧了瞧,感覺是文上去的,有點奇怪。
黃夫人不大認字,問:“寫的什麼呀?”
村長念道:“白皓修……七六年,三月十六。”
黃夫人喜道:“哎呀!這莫非是這孩子的名字和生辰?”
村長不解,“可能吧。”
黃夫人笑著說:“等醒了之後問問!正好呢,不用你給他起名字了。”
從那天起,十號就叫做白皓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