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蒂依然！”
那聲音如同電流探針，直接點亮了某個大腦區域——蒂依然都不用想，自行收縮的肌肉就要去回應他。
“在。”
——嗯？
蒂依然一下子站了起來，心想剛才是我自己要說話的麼？
刺眼的白光晃得人心煩，她瞳孔聚焦，見到一個狼狽的男人坐在對面，手中一把古琴，餘音繞樑不絕。
董卿藍徹底透支了，像淋過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雨。他的鎮發不知什麼時候掉到地上，披散著一頭溼淋淋的長髮，入魔若痴地盯著她。
蒂依然還沒說什麼，只見董卿藍張張嘴，嘔出一口淤血，渾身僵硬地倒了下去。
終結長生者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鏡夜琴粉碎阮清子魂魄的同時也吸乾了董卿藍的力量，可他在混沌境中無視了一切痛苦，此時內傷洶湧而來，心脈絞痛，難以為繼了。
“救……我！”董卿藍吃力地說。
蒂依然揮手釋出回道的輝光——又將自己嚇了一跳！
她狐疑地盯著自己的手，然後不太客氣地問：“你是誰？”說著瞧一眼這屋子，剛才就在夢裡見過，立刻明白了幾分。
董卿藍頓了一會兒，痴痴苦笑，側躺著，額頭觸地。
——失敗了麼？
蒂依然居高臨下地問：“你到底是誰？”
董卿藍恢復了一些，趴在地上抬頭，突然間恨極了她這副倨傲的模樣，又怒又怕地說：“你該懂規矩了吧？蒂依然！”
“……”蒂依然先是愣，然後“嗤”得一笑，靈絡暴漲，化為萬千觸手鑽入董卿藍腦海，直接將他拖入精神領域。然而董卿藍作為幻系宗師，在意識海中照常下令——
“你終生敬我為生父！留在我視線之內，保護我、愛戴我，無條件、無時限地遵從我的一切指令，完成我交予的所有任務，以我之意志和生命安全為最高行為準則，不得有半分怠惰和牴觸！”
蒂依然的腦袋嗡嗡嗡地響，魂契攪得她翻江倒海。
混沌迷宮的存在是為了封印她的思想，而現在董卿藍下達的命令，將在蒂依然激烈的反抗情緒中強制執行了。
“出去！”
董卿藍兩個字如重錘，將蒂依然從意識海中擊飛。她的視野旋轉幾圈，又回到那個慘白的房間，再次看清那個男人的面孔時，她驚疑不定地退了三步。
董卿藍怒視她，“現在給我閉嘴！”
————————————
虛夜宮外，琴聲終於停了。
這次董卿藍做的是特異性的精神攻擊，六大御靈系中，也只有幻系能做到，所以即便鏡夜琴彈奏了近四個時辰，也沒有太過分地傷及無辜，其他人躲在結界後面，勉強抗住了。
不過董卿藍的靈壓還是湮滅了虛夜宮內一切形式的靈子交聯。只見所有的窗戶都暗了，照天球、儀器、靈子能源，盡數熄滅，乳白色的堡壘失去照明變得灰敗不堪。
技師們的心臟不約而同地梗塞了一下，心疼錢，心疼自己的實驗，有的東西停下來就全廢了。不過現在不是擔心那個的時候，秋離收起結界喊道：“幻術組先進去看！”
五個人朝虛夜宮跑去。
人們的心情微微鬆懈，但仍懸在半空，包括秋離也不知後面會如何，趕緊給戰場那邊傳訊，叫夏冉和樞曄來，然後命令周圍的人備好反膜液。
……
蒂依然發現自己的意志和身體在打架，就看著自己的手抬起來給董卿藍療傷。而且嘴巴還真張不開了！
董卿藍兩眼發黑，癱坐在地上，懶得起身。
——敬我為生父。
——愛戴我！
他心中迷惘沉痛。當時混沌幻境裡有多酣暢，現在就有多空虛。看著蒂依然的一臉警惕地慢慢地將手懸在自己頭頂，灌入神照之力，他只感覺當頭淋了一盆冷水，冰寒徹骨。
若混沌迷宮還在，董卿藍是可以透過魂契，直接複製自己的認知的，相當於賦予一個“正常”的命令轉化系統，蒂依然執行起來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然而現在是她自己在判斷了。從零構建的新認知，其基礎就僅僅是她的本能和，心情。並且現在她已經產生了反抗的念頭，那她就可以——比如說，反向攝魂，顛倒黑白，指鹿為馬，讓自己“聽不懂”董卿藍說的話，不就完了？
——掙脫魂契也許很複雜，但殺掉董卿藍沒準很簡單。
外邊有人敲門，節奏很謹慎。
“進來……”董卿藍知道是雍謙在催。
蒂依然回頭望，幻術組的組長推開門，一步、兩步……她抬掌一壓，隔空把那人猝不及防拍倒在地！
“啊！”眾人皆驚。
董卿藍張嘴，一個“住”字的口型便要出現，蒂依然搶在那前面攥拳，一隻由重力波構成的大手便將那幻術組的組長活活捏死，鮮血“噗”得炸開。
“住手！”董卿藍的話這才說出口。
蒂依然鬆開千佛掌，那不成人形的屍體從空中跌落。
剩下的人奪路而逃！
董卿藍鼻翼抽搐，這副兇狠的表情幾乎不屬於他，他也向來不會惡言惡語，不喜歡情緒對抗，所以他沒去看蒂依然，只盯著那灘鮮血。於是蒂依然自得其樂——你只說“進來”，沒說別的哦。
她冷靜地摸索著自己的自由度，見董卿藍第一時間沒開口，赤瞳一轉，身後飛出十數道風輪，四方狂掃！
董卿藍這下徹底無語了——
蒂依然敷衍地搞了個盾繭保護他，同時神照之力一直往他的經脈裡灌，哪管什麼對症下藥？她有意試探，在控制風輪的時候故意“遺忘”這部分治療任務，讓神照之力也隨她靈壓上下波動，差點沒讓董卿藍傷上加傷！經脈不堪重負。
董卿藍芽關緊咬著，覺得有一股氣堵住了他喉管！雖說是在治療全身傷勢，但同時也讓他無法出聲！於是四周石樑崩落、煙塵滾滾，蒂依然肆無忌憚搞拆遷，隆隆轟聲不斷，她像切豆腐一樣把這虛夜宮給剁碎了！
秋離等人在外邊目瞪口呆，看著一座偌大的白色城堡就這麼被蓬起的煙塵吞噬，崩塌陷落下去。
“再撤！”秋離大吼。
人們如退潮的海水不斷遠離，過程間大風消弭，煙塵墜落。
蒂依然和董卿藍所在是虛夜宮頂層，她控風“端”著董卿藍，保持身位不動，兩人一坐一立的身影出現在廢墟正上方。秋離一眼就看到神女那桀驁不馴的身姿，而董卿藍更像是被她制住了？
蒂依然垂眸俯視那些小的跟螞蟻一樣的人，如果全部殺光，董卿藍會如何？
“鬧夠了沒有？”董卿藍終於衝破了聲帶的禁錮，沉沉地問。
蒂依然歪歪頭，像個叛逆少女，用腹腔發聲：你不蠢吧？識時務者為俊傑？
董卿藍胃裡發寒，深吸一口氣，“好，我不命令你了，我們下去談談。你可以開口了。”
蒂依然的大腦中樞某處亮了一下，嘴能夠張開了！當即清叱一聲，將董卿藍輪起一甩，砸向底下的人群！
秋離大聲驚呼，騰空將董卿藍接住，層層卸力，飛過好長一段距離才停下。
董卿藍在飛行中，雙眼迷離，神魂離體而去。
——以我之意志和生命安全為最高行為準則。
太諷刺了麼？
託董卿藍自己的福，蒂依然的大腦被開發到了極致。這些年他慾求不滿，一次次的給蒂依然洗腦、填鴨，現在她又繼承了阮清子的千年修為，成為了集萬家靈術之所長，靈力永不枯竭，肉身永不腐朽的絕強存在！
董卿藍全身軟若無骨，被秋離扶起來，聽不到任何人的呼喚了。他失魂落魄，披頭散髮，活脫脫的敗者模樣。這時他都想不起去恨阮清子，就覺得蒂依然瞧他的眼神像在看一隻螞蟻，像是在說——
你算老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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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先生……”秋離有點難以置信，“失敗了嗎？”
董卿藍搖頭，喃喃道：“不會的。你叫樞曄和夏冉來吧。”
秋離嘴角抽搐，而董卿藍已經朝蒂依然那邊走去。
蒂依然抬眼望天，無師自通地開啟了天視，正在龐雜的空間資料中分析這半位面的結構。此前她繼承了涅狄的知識庫，這會兒就找到了一個與之相匹配的名詞——
“半位面。”董卿藍自覺給出了答案。
蒂依然下巴一揚，“你幹什麼的？搞什麼魂契？”
董卿藍說：“先回答另一個問題吧，你是誰？”
蒂依然皺眉斜睨著他。
“你是我的造物，”董卿藍有點激動，難以自抑：“作為造物主，我當然有權力控制你。”
蒂依然目放精光，誇張地給了一個——
“啊”！
董卿藍緊繃的身體抖了兩下，硬撐著說：“我是聖炎王朝，南疆主宰者，天宗宗主雍謙帳下的技術官，我叫董卿藍。創造你，是為了幫助宗主……達成霸業。”
蒂依然擰著眉毛，眯起眼睛。
董卿藍說：“你聽我說完。我明白，你現在是完聖體，你有自己的使命。而我們控制的人是三號無面者，很不巧，你從她的身體裡醒來了……可以這樣說麼？你和蒂依然的關係是什麼？是失去記憶的蒂依然造就了你，還是始祖的意念選擇了蒂依然，讓你借她的身體踐行使命呢？”
蒂依然：“……”
董卿藍說：“你找找看，完聖體！”
蒂依然墜入資料的海洋——這也算是被魂契控制了，她全功率開動搜尋。過了會兒狠狠甩了甩頭，面色沉了下來。
“長生者以世界意志為己任。”董卿藍繼續忽悠：“原本是不受任何個體關係所約束的。但諷刺的是，主宰這個世界的並不是長生者，而是我們，這群任性瘋狂，毫無底線的人類！除非你能把我們全都殺了，否則任何人見到你，見到的都是我董卿藍的造物。你終究擺脫不了這軀殼的約束，就如同你擺脫不了魂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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