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巡在虛圈跋涉。
他又回到了這片死域,像八年前帶著冒死獻祭的族人那般……時至今日他仍然記得,當時撞上游軍的場面,力量的差距赤裸裸地擺在面前,驅趕著他們走向一條覆滅之路。
由於體記憶體儲了族人們的內丹,冷巡隨時隨地都可以體會到族人們的狀態。那一天,那場屠殺,每一顆內丹爆發出無窮無盡的瘴氣和邪念,全部灌進這孤王體內。
冷巡搖搖晃晃地停下來,吐出一顆鮮紅的珠子,跪伏在地。
“阿夢,為我引路。”
他在自己的胸腔正中製造了一個不會癒合的傷口,裡面淌出來淡粉色的心頭血,抹在那枚內丹上面,唸誦禱文,將它舉過頭頂,等著空間亂流捲過。
內丹“呼”得消失了,同時光芒破開黑暗,出現在正前方。跟著它,就不怕被隨機的座標閃爍而擾亂了。
冷巡虔誠又悲壯地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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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夜宮。
董卿藍正欣賞他的傑作,石艙中熟睡的蒂依然。
完聖體蒂依然!
她的相貌沒有改變,但她面頰紅潤,胸口起伏——她開始呼吸!皮下奔湧的血液,是完美的暗紅色。那枚四十一階的崩玉已經融入她的血肉,化為一顆強勁有力的心臟,規律地收縮著。
董卿藍更願意稱她為人,長生不老的,可以超脫出時空維度的,最完美的人!
“莫空凜呢?”遊魂一樣的涅狄站在後邊問。
董卿藍正在自我感動中,毫不避諱地說:“殺了。”
涅狄頓了會兒,“那雪魄丹晶植入的混沌迷宮,當真能瞞過南疆的人麼?”
董卿藍笑道:“你太小看我啦。”
涅狄不再說話。
董卿藍拍拍自己的臉,捧起蒂依然一隻手,放在唇邊親吻一下。
——無論如何,這是蒲瑾無法超越的最高峰!
咣噹——
門被撞開。
董卿藍和涅狄雙雙回頭,見夏冉和樞曄一左一右護衛著那挺拔偉岸的中年男人,不怒自威,睥睨間彷彿山河變色。
王者氣相!
“宗主……”董卿藍躬身行禮,莊嚴道:“天宗萬年!”
涅狄見匪首來了,不大敢看。
雍謙掃了眼蒂依然,看不出多少玄機,但見董卿藍這一臉“死而無憾”的表情,大概也猜到了。於是露出一個不鹹不淡的微笑,寒暄道:“辛苦先生。”
門口一批天宗黨人魚貫而入,圍住蒂依然的石艙,再圍堵董卿藍,把涅狄擠開幾步。
但雍謙的目光卻落到了他的身上。
那邊董卿藍也不慌亂,跟技師們辦交接,不過隻字未提真正主持完聖體計劃的人是誰,好像那鶴立雞群,萬眾矚目的科學明星。
接下來就是要撤離了。日理萬機的鎮南大將軍專門抽出時間來督陣,把虛夜宮中的靜靈界人分幾批撤走,換成南疆駐軍和天宗教眾。
涅狄沒去搶董卿藍的風頭,就幫著人們搬東西。過了會兒叶音冒出來,緊緊跟在他身邊幹活,像是害怕自己被轉移到什麼恐怖的地方去。涅狄想這啞女無依無靠,自己能幫她一時是一時,便帶著了。
兩個時辰後,涅狄和叶音被南疆的軍人帶到虛夜宮外的廣場上,而董卿藍還在裡面,雍謙也沒出來。
一身戎裝的秋離走近,笑著說:“涅先生,有禮了。”
涅狄回以一禮,不動聲色地往叶音身前靠了靠,做出庇佑的姿態。
秋離無所謂他帶個小婢女,伸手指引:“請隨我來吧。”
涅狄問都不問,“有勞將軍。”
秋離說:“我們此去王都修整,不過這半位面的錨定點在夜北國天山,先生受累,用一次空間跳躍可否?”
涅狄整個靜止了一瞬。
不等他回話,有人上前來,解開他身上的部分封印!
涅狄都快忘了身體被靈子源流沖洗的感覺,這份有些陌生的力量變得沉重而隱秘。他抖抖四肢,一副不太習慣的樣子。而秋離似乎還真放心他,幾個人顧自武裝反膜,然後把涅狄和叶音也伺候好。
這時可能每人心裡都想了一下,涅狄直接跳回瀞和城會怎樣?
——不會怎麼樣。
因為有風險,秋離的戰鬥力很強,這一群人若是存了試探他的心思,保險起見,涅狄不會輕舉妄動。
一行人平安來到聖炎王都,陌生的空氣和植被讓叶音緊張地亂看。涅狄便輕輕抓住她的袖子,叶音抖了一下,然後攀住他的手臂。
秋離像是滿意,不過立刻安排手下,又把涅狄的經脈封住。
“只是走個形式。”他笑著說:“還望體諒。”
涅狄“嗯”一聲,逆來順受。
秋離帶著他和叶音登上一座馬車,簾子放下來,捂得嚴嚴實實的。涅狄乾脆閉目假寐,隨著馬車的顛簸和轉彎,在腦中畫出一副地圖。
他們進城了。
其時應該是九六年正月底,空氣裡還有元宵節焰火大會的硝煙味兒。
秋離一路無話,馬車慢吞吞地從人群中擠過,不知多少次在岔路口停下讓道,走了快一個時辰才到偏僻處。
涅狄暗自腹誹,是王都真的這麼堵,還是故意沒從近的城門進啊?
他們下車後,被安置在一座中規中矩的小院兒裡。秋離安排好守衛之後,啥也沒說,就走了。
這一走,涅狄閒了一個多月。
他每天看點聖炎的雜書打發時間,飯後跟叶音打手語,吐槽這地方的口味十分詭異,要啥沒啥。
許是不需要被人使喚了,叶音變得開朗了些,願意跟著涅狄去弄院子裡的花花草草,晚上陪他夜讀,也努力學習聖炎的文字。
涅狄和叶音都不敢和這裡的看守、僕役們交流,互相之間更不提任何敏感之事。在這被囚禁的日子裡,他們有彼此平靜相伴,久而久之,安穩滿足的笑容回到了二人臉上。
日子來到三月中旬,神隱的秋離再度出現了。
涅狄推測這段時間,是天宗對蒂依然舉行雪天超度術吧?至於董卿藍現在還能不能留在虛夜宮、完聖體的身邊,得看他跟雍謙怎麼聊的。不過瞧秋離的臉色,好像一切順利,沒什麼意外?
秋離坐下來喝了叶音端來的茶,閒適得彷彿到朋友家裡做客。涅狄則掛著日常頹廢臉,有氣無力地耷拉個腦袋。
寒暄過後,秋離切入主題,“熬了這麼長時間,皇上可終於答應要立儲了。”
涅狄點頭說:“恭喜啊。”
秋離繼續喝茶。
也就是在這時,涅狄感覺從前的策略該變更了——雖然他的反應可能有點兒慢。他得有點主動的戰略思維才行,於是像個孩子小心翼翼地伸出一隻腳去試探水坑,害怕居多,因為以前實在是太菜了。
“那他驗過貨了麼?”涅狄問。
秋離搖頭,撇撇嘴,“風險太大,宗主不能同意的。”
涅狄說:“我原來聽說流程是,皇……咳,皇上先驗貨、釋放幽煌大人、立儲大典,當天完聖體交接?”
秋離笑道:“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兒。”
涅狄心想那茉雁幽煌是被放棄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秋離話鋒陡轉:“涅先生,您平心而論,站在東國的角度,我們錯了嗎?宗主所為,是在推動聖炎的革命和新生啊。”
“……”涅狄低頭鴕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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