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石無醫,我陪你黃泉赴命。
——衛綺凡x蘇世安
01
夜半時分,街道上寂靜無人,過了一會兒車軲轆聲逐漸傳來,由遠及近,待轉過一個街角,一輛雅緻的馬車便駛了出來。
前方,一紅衣女子悠閒漫步,垂在身側的手拿著一罈酒。
“姑娘,前面有人。”車伕道。
坐在馬車中的衛綺凡挑開車簾,露出一個頭來,剛好看到前方的那一抹紅影。
她心下一喜,當即讓馬伕停車,隨後自己下了馬車,大喊一聲:“風清顏!”
前方的人停下腳步,回過頭來,露出一張微醺的小臉,眼尾泛著醉酒後的酡紅。
“呵,我道是誰。”她一笑,眸中閃過一絲瀲灩的光,長睫斂下,更顯媚眼如絲。
她繼續往前走,醉酒後的興致頗好。
衛綺凡眉頭一皺,當即顧不得什麼,提著裙裳追了上去,“風清顏,你別走。”
這月內,她找了風清顏很多次,但卻沒一次能見到人,若非不久前她聽聞她在一家酒肆裡與人飲酒,怕是也不會出現在這兒。
她步履匆匆,速度比風清顏快了不少,很快追上了她。風清顏停下腳步。
她掃了衛綺凡一眼,低下頭用纖細修長的玉指撩過額間沒梳上去的碎髮,再抬起下巴,睨了一眼面前的女人,嘴角輕扯,似笑非笑,那慵懶嫵媚的模樣,風情萬種。
衛綺凡算是知道,為什麼當初夜雲深這麼痴迷於這個女人了,哪怕是她,若是一介男兒身,怕是也會衝冠一怒為紅顏。
“想說什麼,儘快說。”
她的聲音傳來,衛綺凡回神,剛好看到她眸子微眯,眼尾泛起淺淺的笑意。
之前風清顏多次不見她,衛綺凡以為是她不肯原諒自己,畢竟自己之前做了那麼多對她不好的事,她心有怨恨也是理所應當,但現在看來,事態好像並沒有那麼糟糕。
撲通一聲,她跪了下去。
“求求你,幫我救一個人!”
此刻的夜格外安靜,連風聲都是細微的,卻不想一道突兀的聲音響起,打破了這份寧靜。
風清顏臉上的神色收斂了幾分,恢復了以往的淡漠,又平靜地問了一句:“誰?”
“蘇世安。”她答。
“不救。”只聽聞這個名字,風清顏便冷冷地丟下了這兩個字,乾脆又果斷。
“為什麼?如果僅僅是因為我曾經做過的事,那麼你衝著我來,那一切都是我和懷晁做的,跟他沒有關係,他是個好人,他沒做過什麼,也沒傷過夜雲深……”衛綺凡跪在她面前,語氣態度已經近乎哀求。
“閉嘴!”提到那個禁忌般的人,風清顏臉色大變。衛綺凡低頭,一時不敢再吭聲。
過了一會兒,她才又聽她冷冷道:“不想救就是不想救,哪有那麼多為什麼?有這個功夫,還不如給他訂一副上好的棺材。”
自從那個人死後,她的脾氣變得愈發喜怒無常,上一秒笑語吟吟,下一秒隨時可能翻臉,但是哪怕如此,衛綺凡還是要來找她,因為現在只有她,才能救蘇世安了。
“我不想他死,一如你不想讓夜雲深死一樣。如果可以,我願意用我的命換他的命,求求你,就幫幫我這一次……”
哪怕知道夜雲深是個禁忌,但衛綺凡還是搬出了他。三十六計,攻心為上。
她再不是曾經那個蠢笨的衛綺凡了。
沒人說話,街道的夜再次恢復了寧靜,風清顏站在原地良久,靜靜地看著一個方向出神,手中提著一小壇酒,垂在身側。
“顏顏。”
忽然,不遠處傳來一聲呼喚。
輕柔的兩個字,打破了無聲的沉默。
衛綺凡轉頭,看到不遠處站著一個人。
那是個男人,恍惚間,衛綺凡以為見到了夜雲深,但是再看,卻又不是。
男人姿容絕豔,當屬一絕,目光落到風清顏身上,眸子泛著笑意,有種說不出的風情。
衛綺凡從未見過他。
她知道,他是來找風清顏的,然而風清顏一看到他,卻是一副無奈的模樣。
“我才剛出來多久你就追過來。”
“你還說,也不跟我說一聲就自己跑出來了。”男人走過來,微笑中透出些許無奈。
“走吧,我們回去。”風清顏一揚手,將酒罈扛在了肩上,又斜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衛綺凡,隨後什麼也沒說地轉身離開。
“你喝酒了?”男人走到她身邊。
“一點果酒而已,不醉人。”話雖如此,但她眼尾依舊暈染著紅,嬌媚極了。
“我當你是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呢,大半夜跑出來喝酒。不過,你手上這壇不是果酒吧?”
“喏,給你的,自己拿著。”
“還能記得我,難得。嗯,這酒真香,我得藏起來,免得回去被青衣搶了。”
兩個人談笑風生,在月夜下並肩漫步,此情此景本該有種說不出的美好,然而落在衛綺凡眼中,卻是希望正一步一步離去。
“風清顏!”
她朝他們的背影大喊了一聲,語氣中透著一股強烈的執著與不甘,心一點點地沉了。
“顏顏,要不要幫幫她?”面前的男人回頭看了她一眼。
“你何時這麼心善了?”她的語氣透著明顯的不悅,男人便也沒再開口。
衛綺凡的眼中不知何時蓄滿了淚水,她絕望地低下頭,顆顆淚珠就砸落在了地面。
“綺兒……”
隱約間,有人喚了她一聲。
她一轉頭,就看到馬車旁站了個人。
蘇世安身上披著保暖的白色斗篷,骨感分明的玉手抓著斗篷衣領處的兩條絲帶,長身玉立,如清玉般出塵,不染一絲塵埃,清輝灑在身上仿若覆了一層銀霜,像他的臉龐一般,那種病態的蒼白怎麼遮也遮不住。
他看著她,眼中染上了憂慮。
蘇世安,曾南越國四皇子。
這世上有一種人天生不幸,而蘇世安無疑就是那一種,他自出生起便自帶頑疾,多年來藥石無醫,被斷定活不過二十歲。
可如今,他的生命卻還要提早結束。
02
一年前。
在天牢裡的日子沒有想象中的難熬,周圍總有一些哭喊聲,衛綺凡蜷縮在角落裡將自己封閉,靜靜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刺殺太子、假冒神女、欺君盜竊祭品等種種罪狀,都足以讓她被誅殺九族。
只是可惜,終究沒有殺了太子,不能為二哥,以及曾經死去的一寨子人報仇。
大理寺的人對她用了刑,因為有些事她拒不交代,他們便嚴刑拷打。沾著鹽水的鞭子抽打在身上,每一下都疼上加疼,她只能咬牙硬抗著,扛不住時,便摔在了地上。
“你怎麼這麼傻啊……”
迷迷糊糊的醒來,耳邊多了一道熟悉的聲音,但是她眼皮沉重地厲害,怎麼睜也睜不開,唯有指尖能感受到一股溫暖。
可後來,待她真正清醒時,身邊卻沒了任何人的存在,她看著自己的指尖,不知道感受到的那抹溫暖,是不是自己的一場夢。
“四皇子來過了。”仿若是為了證實那不是夢境,隔壁牢房的人告訴了她事實。
那時,她的心狠狠抽了一下。
二月的天,天氣才剛剛回暖,她躺在牢房裡那張冷硬的木床上,哪怕身上已經冷得跟冰差不多了,但她的心卻是溫熱的。
曾經,她遇到過一個很溫柔的人,他會對她微笑以對,還會為她捧一杯清茶,撫一曲琴音,待人溫和如玉,斂盡世間溫柔。
她曾以為,他們之間自她刺殺太子時就已經結束,也曾以為自己那一顆等待死亡的心不會再泛起任何波瀾,卻不想僅僅只是聽聞他來過,思緒就已經亂成了一團。
他不該來的,天氣那麼冷,而且天牢陰氣重,他那病弱的身子受不了的……
果不其然,他又病了,他身邊的內侍允安來給她送東西的時候,忿忿道:“殿下也真是,偏偏對你這個女人上了心,自己都已病重如此了,偏偏還讓我送傷藥給你!”
她心裡一緊,抓住了允安的手,“你說殿下病得很重?他怎麼樣,有沒有事?”
那一刻,她怕極了。那個面上一貫溫柔的人,他總是為別人好,卻忘了自己。
允安生她的氣,不肯告訴她,最後還是她死死拉著他懇求,他才鬆口了。他說四皇子為了救她,拖著病弱之軀去求太子,求他的那位皇兄,希望太子看在自己的份上能救她一命。而也因此,他的病癒發地重了。
蘇世安讓人送來的藥都是上好的靈藥,衛綺凡身上的那些皮肉傷,用了幾天藥後就恢復得差不多了,但是,他依舊臥床不起。
夜裡,衛綺凡依靠元神出竅之法悄悄地出了天牢,她直奔蘇世安的寢宮而去,想讓自己快一點,再快一點,怕再晚去一點,他就會出什麼事,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夜涼如水,殿門被推開的那一刻,冷風灌了進去,那時,她聽到寢殿內傳來陣陣的咳嗽聲,像是要咳死才行,怎麼也止不住。
她走進去,眼眶瞬間就紅了。
在燈火下泛了盈盈淚花。
“你不應該在天牢嗎!”在身旁服侍他的允安質問她,當時她一聲不吭,看著床榻上病弱的男子,如鯁在喉,說不出一個字。
允安很快被蘇世安支了出去。她站在他面前,對上他看過來的眸子,朝他一步步走去。
“你怎麼在這兒?”他坐在床頭,輕聲開口,但僅僅這一句話,卻讓她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跪倒在他床邊,低下了頭。
“對不起……”
淚珠就這麼無聲滑落。
在路上她想了很多要跟他說的話,但等到了他面前,除了這三個字,其餘的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更覺得自己沒臉見他。
是她害得他病情加重了。
對不起。
對不起。
蘇世安,對不起。
他虛弱地抬起一隻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嘴角扯開一抹微笑,說:“我甘願的。”
大殿香爐中點著安神的香,邊上還燒著地龍,這殿中很暖和,但是他的臉卻白得像浸泡在了水裡,嘴唇發白,毫無一絲血色。
然而,那一抹微笑依舊是那麼溫和,眸子裡泛著似水的溫柔,驅散了心底的寒意。
他想讓她走,但她說她走不了,她現在只是元神出竅,她的身體還在天牢裡。他沒辦法,只能伸手,輕輕撫過她的臉頰,掌心的溫度傳來,那麼溫暖,不似夜裡殿外的冷風,只稍稍一吹,便化了所有的暖意。
他不能累著,衛綺凡很快讓他睡了,之後她便守在他床邊,靜靜地陪了他一夜。
而這一夜,她心動得徹底。
03
皇宮裡高手不少,她縱使有些能耐,卻終不可能瞞天過海,被人發現時,她元神被迫迴歸,睜開眼,面對牢房裡那些拿著刀劍抵在她面前的人,她一臉淡然。
“你去了何處!”有人問她。
她沒回答,但心裡卻下了個決定。
她去往蘇世安寢宮的事很快被發現了,不知是誰告到了南越皇耳邊,氣的南越皇一怒之下讓人將她帶了過去。
身子狼狽不堪地摔在大殿中,掌心摸到地板,初時溫熱,漸漸只感受到一片冰涼。
此刻殿中站了不少人,太子蘇墨弦、大皇子蘇晉以及皇后等,而正上方的是皇帝。
他們問了一個同樣的問題,問她昨夜去了何處,而這一次,她也同樣沒有回答。可就在皇帝發怒,太子建議如何處置她時,她又冷冷地笑了,“不必太子殿下費盡心思地想法子處置我,那些罪,我認,都是我們乾的,人是我們殺的。我和弘中吟,暗箱操控神殿,欺君罔上,所有人,包括你們,都信奉我們為神使,卻不知被我們騙得團團轉!”
她用力地嘶吼,像個癲狂的瘋子,坐在地板上,不怕死的嘲諷他們,笑聲不斷迴響。
皇帝怒了,直接下令三日後處斬他們,當街示眾,並且命太子監斬。
“陛下——”
命令剛下,一個太監忽然跑進來,急忙稟報道:“四皇子正跪在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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