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自己學習了舞藝之後,才知那是阿孃專門為《魚水戲情》編的舞蹈,許多時候她都會想,是不是二老在年輕時候是極恩愛的,才子奏曲,佳人伴舞。
唐雪瑤不喜歡舞歌弄琴的,在唐府時也只是遵著唐伯瑀的吩咐,無奈學習而已,只是《魚水戲情》她總會拿來細細練習的,甚至會刻意回憶那段舞蹈,並進行了微微改編。
腦子中閃現著母親的點點滴滴,唐雪瑤忍不住推門走了進去,竟無一人來攔自己,可見此地人際寥寥,立著耳朵,找尋那撫箏者,繞過長廊,才看見一個身著灰色袍子的女子,目視著湖面,靜心其中,全然沒有發現不遠處的自己。
唐雪瑤也不想打擾她,就近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閉目安寧地欣賞著箏聲。
聽後久久縈繞在耳邊,依依不肯消散,彷彿有一種異常優美愉悅的東西,從耳朵的深處滲到腦髓裡來。
或許任何蠻橫的人聽到這種聲音,也會變得和顏悅色……不是嬌,而是無法形容的甜蜜,卻又充滿了哀怨,洋溢著沉重的愛,是明朗而清寡的。
這人的箏聲婉轉悠長,本是一首歡悅的曲子,卻多出了幾分傷感,讓人不覺想起《琵琶行》中的詩句: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事。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唐雪瑤被箏聲感染,情緒也跟著變化,正聽得認真,卻不想忽然頓時周圍寂靜,接著就是一個半遮面的侍女,帶了許多怒氣逼問道:“你是誰,為什麼會來這裡?”
唐雪瑤登時睜開雙眸,見那人單單露出的一雙杏眼裡有燒旺的火,起身盈盈然表示歉意:“不好意思,是我叨擾了。”接著帶了笑看向後面的撫箏人,慢條斯理道:“剛在外面散心,忽聽得如此扣人心絃的曲子,便忍不住尋來。”
唐雪瑤不明白為何這主僕兩人皆是戴著面紗,看其臉色,不像是病者,這琉璃閣內也沒什麼苦藥味,見她年紀跟自己相差無幾,應該是南宮哲瀚的妃嬪才對,只是她從未見此人去問安,她們竟也不知自己的身份,不免心中疑雲大起。
梁琳倒不似流雲那般氣惱,只上前幾步,衝著侍女弱弱道:“算了,流雲,時候不早了,你送這位小主出去吧。”
唐雪瑤平常是不願穿著華麗的,更不會每日將鳳簪別在頭上,好叫人都知道她就是王后一般,但也不會太過簡陋,失了身份,想必那人便是這樣曉得自己是個迷了路的妃子吧。
流雲有些不情願,冷冷道:“小主若是想聽箏聲,司樂司有的是樂師,以後還是少來這孤陋寡室。”
唐雪瑤張口想要說什麼,卻不想靈繡打著燈籠尋來了,聽她走得急,說話也有些跟不上,口中帶慌:“主子,您怎麼到這了?讓靈繡一陣好找。”
靈繡著急,不免有些埋怨的意思,唐雪瑤回頭訕訕解釋道:“被樂聲吸引,本想著自己回去的,沒想到給耽擱了。”
“要是再找不到您,恐怕就要像在府中那般,發動整個鳳鸞宮裡的人出來尋您了。”靈繡見唐雪瑤一般不在意,只好說這話嗔怪。
聞言,唐雪瑤淡淡一笑,啐道:“好啊,到底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
梁琳聽得這主僕兩個你一言,我一語,到底知曉了唐雪瑤的身份,一聽到“鳳鸞宮”三個字,她已然心下一緊,呆愣而立,待回過神來,忙走近,斜視了流雲一眼,惶恐跪下請罪:“嬪妾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王后,還請王后恕罪。”
流雲心中亦是忐忑不安,換了臉色,退到梁琳身後,老老實實跪好。
近身一看,唐雪瑤才發覺這人的身子竟如此單薄,想想剛才彈了那麼久,必定費了不少力氣,心中微有不忍,剛才的事情已是拋到腦後,忙屈身端起梁琳的手,將她扶起,柔聲道:“快快請起,本就是我擾了你的興趣,何有怪罪之說。”
梁琳順勢起身,垂首須臾,才敢抬眸瞧一眼唐雪瑤,接著就是再次低首。
雖只是瞧見了女子的杏眼,但卻是少有的清澈,不過多了一點柔弱和愁緒,想必摘下面紗來,也是個一等一的美人,唐雪瑤溫然一笑,看著後面的古箏道:“你剛剛彈的《魚水戲情》很是動聽,只是不知,你是後宮哪位小主,怎麼從未見過?”
梁琳依然低頭回話,只是聲音弱小了些,聲細如蚊:“嬪妾不過是賤婢之人,得上天眷顧,一朝在君王側,福氣淺薄,只能蝸居於此。”
“區區婢子,如何能將名曲信手拈來,倒真是我南越人才濟濟,還是你太過謙虛?”唐雪瑤自知這人欺騙自己,不想讓人覺得自己好糊弄,喜笑自舌尖而出,便也少有揭穿了。
聞得唐雪瑤這般說,梁琳才知自己被她剛才那般平易近人給騙了,不覺提一口涼氣到胸前,面上很是不自然,多帶了窘色,身子作勢又低了下去。
流雲見狀,忙探出頭來介面解釋:“回王后,小主雖是侍妾,但王后也瞧見這琉璃閣,活脫脫一個冷宮,大王不許裡面的人出去,亦不願讓外面的人進來,所以小主才這般惶恐的,並非有意期滿王后。”
唐雪瑤不自覺高眼瞧了這小女子一眼,剛才那般得理不饒人,這時又如此伶牙俐齒,倒是比她那主子大膽些。
不覺笑意更深,再次扶起梁琳,才覺她的手竟有冰冰的溼,潛意識下幫她把了下脈,知她心跳急速,還有氣血不足之症,藹聲道:“你不要緊張,既是如此,我必不會怪你,時間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聞言,梁琳微一頷首,面紗微啟,暗下吐口氣,恭謹道:“嬪妾恭送王后。”
目送著唐雪瑤出了琉璃閣,流雲趕緊將門關嚴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