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她已經起身,將手中的書簡放回原位,又輕盈地收拾了一旁散亂的案牘。
趙遠鴻的喉間堵著什麼。
按常理,他的大腦告訴自己,此刻該謝絕她的貼心,並以冷言喝退。
可目光碰到她低眉順目替他整理書案的動作時,他那心底最深的一處防線,忽然出現了一絲裂隙。
那裂隙愈來愈大,終至難以掩蓋。
他幾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纖細的手臂。
“念雙……若有一日,我從這朝堂之上摔下來,不是所有人都與你一般可等我、信我,那時……”
阮念雙一怔,抬頭看他。
她沒有掙脫,反倒扶住他的雙肩,目光如秋水般深沉又溫柔。
“遠鴻,你還需要問這樣的問題?”
她的嘴角隱約帶著笑意,卻笑得讓人心酸。
“我在的地方,從來不靠你是什麼官職撐住。”
“你若是趙遠鴻,我便是阮念雙。就這樣,一生足矣。”
趙遠鴻忽地將她擁緊,埋首在她的肩窩。
“可我怕……怕負你。”
阮念雙嘆了口氣,輕撫著他的脊背。
“是怕負我,還是怕被別人踐踏?”
那一句簡單的質問,讓趙遠鴻渾身一震,竟無力反駁。
燈火微搖,書房的寂靜中彷彿能聽見牆上滴漏的聲響。
一時無聲勝有聲。
崔錦的書房內。
崔如穎毫無坐姿可言地盤著腿,穩坐在她那張雕花檀木椅上。
她一手握著茶盞,一手百無聊賴地把玩著一枚銅錢,神色間透著幾分慵懶。
崔錦抬眼看了她一眼,眉頭微微蹙起,似是想說什麼,最終卻只是端起書案上的茶喝了一口,任由這個不成氣候的妹妹繼續坐得肆無忌憚。
“所以呢?”
崔如穎不耐煩地敲了敲茶盞邊緣。
“趙遠鴻最近過得有多狼狽,快講,說重點。”
崔錦擱下茶盞,掃了她一眼沉聲道。
“聽聞他剛跟平列侯在朝堂上一番唇槍舌劍,沒佔到半點便宜。”
“就連太子也對他頗為不滿,差點當堂摔了他奏摺。”
“這幾日寒冬臘月,他在府中時不時就有百官的摺子送來,偏偏都不是好事。”
崔如穎嗤笑一聲,“活該。”
她放下茶盞,單手支著下巴。
“這人活得也真有意思,整天端著那副道貌岸然的樣子,覺得天底下沒人比他聰明、比他體面。”
“這回嚐到苦頭了?不是說自己能撐起半個朝堂嗎?呵,結果不過如此。”
崔錦聽罷。
“妹妹,話可不能這麼說。”
崔如穎挑眉看向他。
“我說錯了嗎?趙遠鴻是什麼人,哥你最清楚。”
“他嘴皮子利得很,手腕也不是省油的燈,但他那點自負勁兒,早晚得栽在自己身上。”
“誰讓他總愛踩著別人往上爬?”
書房的窗紙突然被風吹得微微抖動了一下,崔如穎抬頭瞥了一眼窗外,天色深沉,風聲夾雜著落葉的簌簌聲。
“不過,哥,這趙遠鴻折騰到這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