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倒黴,這裡這麼多人,唯獨胡雪一個被叮了個正著。
最終,她只能歸結於——人一旦倒黴起來,是當真喝著涼水都會塞牙縫的。
尤其是在她渾身開始發涼的時候,她將西域的那群研究這些蟲蟲草草的人罵了千遍萬遍。
縱然夜凌淵和夜凌澤兩人稍微聯手了一下,不用一盞茶,一大片的飛蟲都已經死光,可胡雪還是已經中招了。
“那女人竟然來過這裡?”
胡雪在失去意識之前聽到夜凌淵的聲音。
她的內心是絕望的,雖然她很想質問他一番他口中的‘那女人’是誰。
但她已經失去了意識,並且同時十分噁心那些小蟲的長相。
若是咬她的那隻小蟲兒長的稍微可愛一些吧,胡雪會欣慰一點,可偏偏……胡雪稍微瞥了眼那些醜陋的飛蟲,只覺得很想吐。
尤其是有密集恐懼症的人,看見剛才那一幕一定嚇死了吧。
“你……”
夜凌澤微微喚她的聲音胡雪沒能聽見。
夜凌澤皺眉:“這究竟怎麼回事?”
“西域蠱毒的一種,前任也是最後一任聖女以自身骨血所養之蠱。”
夜凌淵難得解釋了一番。
葉沉看見這一幕的時候,早已經目瞪口呆:“末兒姑娘她不會有事吧?”
夜凌淵神色冷冷:“本身乃劇毒之物,可那女人已經死了那麼久,就算這些東西還有那麼一點殘毒,也不會致命。”
夜凌澤聽言,眉間緊蹙的弧度才稍微鬆懈了些下來。
夜凌淵看著他,勾唇:“我的人,你這麼擔心做什麼?”
夜凌澤的神色冷了些:“沒什麼。”
他轉眸隨意尋了個地方坐了下去。
葉沉覺得這男人很是奇怪……
夜凌澤坐在原處,餘光卻瞥見,她被夜凌淵抱在懷中的安逸模樣,他們兩在一起,總會有種外人融不進去的氣場。
而好巧不巧,他偏生就是那個外人。
雖然這裡還有許許多多的外人,但唯獨他最不甘。
呵。
因為這一小插曲,一撥人原地休息。
誰都不知道此時此刻的胡雪在經歷什麼。
她彷彿墜入了某人的執念當中,但是究竟是誰,說實話她也說不上來,只是覺得此人眉眼之間有幾分熟悉。
回憶了一下,更加熟悉了。
盯了人家看了半晌,胡雪才伸出了手,甚是沒有禮貌地指著她大驚小怪了起來:“你不是,不是那個……”
是那個畫像上的女人!
胡雪曾經以為江靜茵才是那個畫像上的女人,因為有幾分相似,但她就說不太一樣嘛,原來這個女人才是正版。
這都能認錯,那個真是……
說實話,胡雪死都不會承認這是她的問題,她將責任歸結於是古代的畫師審美都不是很……
或者說話的太過於抽象,而江靜茵又與這女人有幾分相似,所以胡雪才會一看,一拍手就覺得江靜茵是那畫像上的女人。
而要說江靜茵是形似,那這個人就是形似,神也是。
烏龍,這可真是個大烏龍。
儘管胡雪覺得自己此刻的表現應該挺吸睛的,畢竟一般人看見有人突然在自己的面前抽風,總是會忍不住稍微看一眼。
可對方似乎沒有看見她沒有聽見她一樣的從她的身邊走開。
眼前的場景變得陌生,說陌生吧,又有些許的熟悉。
沒一會兒,胡雪驚訝。
這兒怎麼跟西域那麼像。
她看著那女子一臉青蔥的笑意,小女兒家姿態地朝一個男子奔去。
隨著男人的一聲:“阿蕭。”
她一頭扎進他的懷裡。
胡雪在一旁眨著眼睛瞧著,她心裡大約已經知道這人是誰了。
夜凌淵的娘?
哦!年輕漂亮,將魅惑眾生和端莊神聖兩個極端融在了一起,就連胡雪都呆了一會兒。
沉浸在她醉人的淺笑之中。
這個男人不是夜凌澤的爹吧?
看起來更像是一介布衣。
胡雪莫名地覺得,好像若是這兩個人能在一起的話,也會挺好挺幸福的。
“七郎!”
兩個人就像是相愛無比的戀人,緊緊地相擁在一起。
胡雪甚至能感覺到胸腔出流淌的自在和快樂,這大約是那個女人的執念。
而胡雪一個外來者,卻將這些感觸,全感受到了。
胡雪覺得這樣絕對屬於侵犯人隱私的範疇,不想要繼續看下去了,可就像老年爺逼的一樣,她就是離不開,醒不來。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
胡雪不明白,自己明明是被一隻噁心的蟲子咬了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可跟這夜凌淵的母親有什麼關係。
這裡的畫面就像電視劇一樣,一幕幕跳轉,並不是延續下去的,似乎只有在女人情緒有大波瀾的時候才會讓她稍微看得連貫。
比如此時此刻,畫面跳轉。
她看見這個叫做阿蕭的女人在一個宮殿裡面,她翩翩起舞,舞姿極美,宛若驚鴻,翩若游龍。
上座坐著四旬以上了的皇帝,而這個名喚阿蕭的女子,才十幾……
她的目光盼盼生光,全在坐下的另一個與她一同出使的男人身上,如漆似膠。
哦,他們現在應該還在熱戀吧。
這一對小情侶,當真讓人羨慕的緊。
真好。
可胡雪的目光一飄,就飄到了上座皇帝那毫不掩飾的,幾乎痴迷的目光,幾乎要黏在那個女人的身上。
胡雪就知道,壞了。
果然,她所看見的畫面又轉了。
胡雪的頭暈了一暈。
她看見這個叫做阿蕭的女子在哭,妾意情楚楚的樣子,那個她的相好讓人五花大綁著,上座的還是那個四旬以上的皇帝。
胡雪想說,不要啊。
就連她作為一個旁觀者,也不想這一對活鴛鴦分開,可顯然,那皇帝並不那麼想。
他們是鴛鴦,而他,則鐵了心的要棒打鴛鴦。
胡雪站在他們的中間,插不了手,說不了話,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阿蕭的情緒。
憤恨,怒意,酸楚,無奈,悲憤,交雜在一起,一顆心都幾乎要碎裂。
她只是是個旁觀者啊,被帶進這些情緒裡面都痛苦無比,那那個女人親生經歷,又該是怎麼樣的痛苦?
而那個皇帝,滿臉的只有冷漠,還有無奈,看著阿蕭就像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胡雪很生氣,恨不得去撕爛了他的臉算了!
我去你娘姥姥的!
夜凌淵看著胡雪似乎很不安穩,一會兒痛苦,一會兒落淚的模樣皺起了眉頭。
輕輕地安撫她,可似乎並不管用。
……
這之前,胡雪看到的阿蕭一直都是天真爛漫的,像天使,像精靈,像仙子。
這樣的女人,確實,任誰看了都要心動的。
可是畫面再轉的時候,她就已經變了,胡雪沒有看出她是如何變的,但其實看了這麼多了,猜也猜出來了。
那時候她似乎剛妊娠完畢,又婦女將孩子抱到了她的面前。
胡雪在這個時候感覺到了,酸澀,痛恨,對自己的鄙夷,最後全歸結於冷漠和痛恨,於是她親眼看著,女人……親手地掐上了那男孩兒的頸脖。
樣子就像一個瘋子,徹徹底底陰狠地瘋子,瘋的徹底。
那些抱著婦女一個男孩子,她們拼了命地才沒讓男孩兒被掐死,連忙抱走了他。
胡雪呼吸一滯。
孩子是無辜的啊,不管在什麼時候都不能對自己親生的孩子下殺手吧!
胡雪儘管基本上能切身地體會到她的痛處,卻無法贊同她的做法。
她看著阿蕭閉上了眼睛,再睜眼的時候,她的眼睛佈滿了紅血絲,看著像是從地獄來索命的惡鬼。
“七郎,我對不起你啊,七郎……”
胡雪在她面無表情的呢喃下感覺到了她的一份愛。
那是她對七郎深刻,誠摯的感情,那是愛。
而她們之間的唉,早就有瑕疵了,便是那個皇帝。
胡雪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幾乎能感覺到她所有的感覺。
好像她變成了這裡面的阿蕭一般感應她的一切。
她突然之間睜眼,等等,那個孩子……
胡雪的心跳驀然加速了起來,那個孩子……是夜凌淵嗎?
胡雪幾乎要將眼睛瞪出來了,她死都想不到自己可以有機會看見夜凌淵剛出生時候的情景。
本身這種事情真的可以好好炫耀一番的,但是看見他從一開始經歷的這些事情,胡雪就沒有那個心情了。
或者說,只剩下心疼了。
……
她幾乎要看完阿蕭的一生,也許她已經習慣覺得這個人就是一個叫‘阿蕭’的女子了。
所以一想她是自己名義上的‘岳母’那種感覺還是挺怪異的。
幻境中時間在流逝,胡雪卻能感覺到阿蕭的執念似乎一點比一點深了。
然後她就看到了眼前這個讓自己永遠都難以忘懷的一幕。
“把它吃下,吃下你就會變強了。”
“出了變強就是死,你別無選擇。”
這一刻,胡雪看著她的樣貌,她變了不少。
她再沒有她初見她之時的乾淨,和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了,她看起來有點可怖,或者說,給人一種妖里妖氣的感覺。
有點恐怖。
那個男孩兒,胡雪已經可以辨認出他的眉眼了。
胡雪拼了命地擋在他們中間。
阿蕭,別這樣!
阿蕭,別繼續傷害他了!
求求你了,不要讓那個他痛苦那麼久啊!
求求你,給他一次機會!也給你自己一次機會好不好!
不要將自己最後的退路切斷啊!
可最終,她只是旁觀者,她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已經發生了的事情,就算她拼了性命,也改變不了什麼。
胡雪頹然地站在那兒,什麼也做不了的感覺讓她也覺得很痛苦。
她想衝上去,將年少時候的他緊緊的抱住,減輕一點他幼時的痛苦,可她不能,因為做不到。
……
看完這些之後,對阿蕭,胡雪不知道自己對她的看法應該變成什麼樣的。
畢竟她一直在不遺餘力的想要毀掉自己的孩子的一生。
讓她所愛之人痛苦了那麼那麼久。
可即便如此,胡雪還是無法去厭惡她。
因為從一開始,她對她就沒有任何的偏見,她幾乎是以上帝視角看見了她的半生,故而幾乎可以理解她的一切。
不似太皇太后對她深惡痛絕,不似夜凌淵對她恨之入骨。
她只覺得特別的可憐,特別特別的可憐。
甚至於這一切,若是硬要算起來,胡雪都無法下定義這是誰的錯。
是夜凌淵的錯嗎?必然不是,從一開始他都是無辜的啊,他分明一切都是無辜的,可是阿蕭就是不願意放過他。
她將自己對皇帝的恨全都,全都算在了自己年幼兒子的身上。
所以說是阿蕭的錯嗎?可她只是太愛一個人了,她又何錯之有?
那便是皇帝的錯了,但他是皇帝啊,在他的認知裡面,這個天下江山都在他的手中,一個女人而已,他憑什麼控制不得?
說來說去,其實一切都是這個時代的錯。
……
胡雪一路跟著阿蕭。
這一路她聽見所有人要麼喊她阿蕭,要麼喊她蕭氏,要麼叫她賤人,要麼喊她娼婦,竟然一直以來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但是何須還是更傾向於阿蕭,彷彿她還能一直是最初的那個模樣。
可阿蕭終究不是阿蕭了。
她開始用自己的骨血養蠱,而胡雪無意間瞥到的一種蠱,就是之前咬了她的那個。
養蠱,因為她要殺了狗皇帝!
嘔,看著那個幾乎可以說是血腥的場景,胡雪眉頭緊蹙,想吐又吐不出來。
可在殺掉皇帝之前,阿蕭想要離開皇宮去找七郎,皇帝不會允許它出宮半步,於是她找上了夜凌澤的父親。
後來啊,她出宮了,借別的男人的手。
她看見了這麼多年來,她日思夜想的七郎。
胡雪親眼看見她,露出了這麼多年沒有再露出過的清然,微微含羞又帶怯,還有無盡苦楚的神情。
她能見到七郎,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為幸福的事情了,儘管只有一面也足矣,墜入深淵墜入地獄都沒有關係了。
只是他身邊的那個小婦人,是誰?
為何七郎對她淺笑,眉目清潤?
為何七郎當著男女人面兒看見她的時候,神情大變。
為何七郎在那女人的面前將她遮遮掩掩?
“七郎,這位是……”她笑著問。
這一笑,像極了當初的自己。
可如今已經分外陌生吧。
七郎遮遮掩掩:“這是從前一位故人,只是朋友而已。”
直到她走後,七郎悄悄地對她說:“你怎麼來了?”
阿蕭答非所問:“那是你的妻?”
男人點頭,歲月已經將他的青澀打磨殆盡,他是個成熟的男人了,卻已經與她背道而馳了這麼久。
胡雪親眼看著女人的眼中露出暖融融的笑意:“七郎,恭喜你。”
她雖然醋,雖然怒,可是她沒有資格。
所以除了祝福,別無他法。
胡雪微愣。
阿蕭啊,你對所有人都那麼壞,你讓所有人,包括你如今的丈夫和孩子對你咬牙切齒恨之入骨,可你卻將自己所有的好都給了他。
可他已經不是你的七郎了,你看見了嗎?
他在別的女人的面前甚至都不願意提起你的存在了,這說明他不承認你們之間的過去了,不承認你們之間的情誼了。
你對他,還有什麼期待的啊。
胡雪從心底替她不值得。
“七郎我可以抱抱你嗎?”
胡雪幾乎能感覺到她的侷促已經期待,甚至還有微微地顫抖。
“娘娘,自重。”
他拒絕了。
多殘忍的四個字啊。
“抱歉,是我逾越了。”
她連忙放下了手,道。
她在他的面前,真是低賤的很。
胡雪看著男人最後的那一道背影,真心覺得,這一切都是不值得的。
她回去之後大病了一場。
那時候的夜凌淵已經十七八了,甚至於是他在吩咐人照顧著她的。
雖然他就是片刻都沒有帶她身邊去過,卻交代好了旁人。
先前阿欒說,他殺死了這個女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胡雪這一次沒有再留在蕭氏的身邊了她在夜凌淵的身邊帶著。
有的時候就站在他的身邊,伸手去想要觸碰他,但是碰不到。
有的時候,她會將腦袋虛靠在他的肩膀上。
嗯,那個時候,他們還不認識的時候,她會很感慨,因為夜凌淵也有這樣的時候啊。
……
那之後,畫面又微有偏轉,那段時日,因為用骨血養蠱,蕭氏的身體受到了重創。
她也去了滄瀾山尋藥,可她只進入了一半,耗光了帶著的所有的蠱,最後卻只帶了一身傷回去。
那些類似飛蛾一樣的蠱蟲,盡數地,全留在了古墓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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