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奶奶渾濁的眼睛裡劃過一絲不忍,“要不,咱把小辰接來?”
“不行。”路南弦倏然變臉,整個人變了一副模樣,凌厲尖銳,彷彿溫順乖巧的小綿羊突然掀開皮囊,露出銳利的牙齒。
話音落地,她才察覺自己失態,趕忙道:“對不起奶奶,我是說,小辰他,他還是跟我在一塊比較合適。”
委婉,卻直擊要害。
殷奶奶垂下眸子,眼底的失望一閃而過。
房間內陷入一團沉寂。
過了好久,殷奶奶才道:“南弦啊,儘管你跟少擎之間還有矛盾,可小辰他……你忍心讓他流落在外?
殷家的子孫,殷家會給他最好的庇護,權勢地位以及榮耀,這是一個男孩子生存立世的根本,你難道願意讓他長大了被人欺負,被人笑話沒爹嗎?”
路南弦渾身一僵。
她殷奶奶一番話,就如一團漿糊,令她本就糊塗的思緒更加悶燥。
她並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路佑辰跟著她的確太受苦了,反觀殷家其他孩子,就比如殷少擎,他的起點甚至是普通孩子努力幾輩子都夠不到的終點。
可若是路佑辰跟自己在一塊,估計連普通孩子都不如。
“奶奶,我知道您的意思。”沉默良久,路南弦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悶悶的,帶著無言的壓抑。
“南弦,奶奶並沒有逼你的意思,可你不是不明白,一個女人活著,孩子就是她的全部。
流離失所的滋味你受過不少,從高處跌落谷底的味道想必你也清楚,那你就應該……”
“奶奶。”路南弦抬起頭,眼睛紅了一圈兒,“這件事,我會慎重考慮的。”
是夜,路南弦再一次失眠,爬起來拿出手機,已經翻到SJ的號碼,卻不敢打過去。
她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口吻說出這件事,過去她曾好幾次問過路佑辰願不願意跟她一起受苦,路佑辰無一例外回答願意。
可身為孩子媽,她太明白怎樣的生活是真正對路佑辰好的了。
正如殷奶奶所言,路佑辰若是為殷少擎承認,成為他的繼承人,那麼以後路佑辰的前途將一片光明。
這種光芒萬丈的生活,是她傾盡一切也無法給與的。
甚至,路佑辰會因為她未婚生子的事情備受詬病,萬一日後他責怪自己?
路南弦不敢想下去,揉了揉頭髮,乾脆爬起來出門。
這會兒正十一點多,出去溜達溜達吧。
門口的保鏢只攔了她一下,見她穿著簡單的短袖短褲,腳上蹬著一雙涼拖鞋,連手機都沒帶,完全不像要跑路的樣子,便放了行。
醫院周圍有條美食街,離大老遠,路南弦就聞到一股濃烈的香味,這幾天跟殷奶奶一塊吃素,不見葷腥的她整個人都寡淡了。
此時此刻燒烤火鍋麻辣燙的味道直接凝聚成一隻勾人的大手,拉著她往那邊走。
正巧,肚子傳來“咕嚕”的叫聲。
路南弦拋開一切,興沖沖坐在一家烤肉店門口,招呼老闆過來點菜。
“牛肉丸,蟹柳,雞翅,雞腿,香菇,茄子各來一串,再來……老闆,你們這有牛肉丸,大蝦嗎?”
店老闆“嘿嘿”一笑,露出白晃晃的大白牙:“有有有,只要您叫得出來,我們這兒都有。”
路南弦被對方豪爽的樣子逗樂了,便道:“那烤鞋底有嗎?”
老闆一愣,繼而哈哈大笑起來。
沒過多久,她點的肉陸續上來,香噴噴的一下子勾起她肚子裡的饞蟲,路南弦嚥了口口水,隨手拿過一張溼紙巾擦了擦手,開幹。
一口烤豬排下去,外脆裡嫩焦香四溢,從舌尖齒縫到咽喉深處,全被這神仙的味道填滿,香得她都快哭了。
五年前路南弦吃飯總在高檔酒店,咖啡廳牛排管日料店,上百萬的羅曼尼康帝,盤子大的澳洲龍蝦,以昂貴著稱的裡海黑魚子醬等等。
那個時候,她覺得食物尊貴,享受它們的人也得尊貴。
她也曾看著一個個姿態優雅的顧客面帶微笑的品嚐那一份份精緻卻少得可憐的美味,覺得那樣的生活才夠雅緻。
可當她從雲端跌落深谷,身上一切光環不復存在的時候,她第一次接觸到底層大眾的生活方式跟一日三餐。
才發現幾塊錢的橙汁不比紅酒遜色,辣到爽的火鍋串串比無滋無味的牛排好吃一百倍,就連這種大家一塊暢飲、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氛圍,也爽的過分。
“老闆,再來一聽啤酒。”
烤肉配啤酒,絕配,天仙配。
路南弦一口肉一口酒,不亦樂乎,便沒注意到,身後不遠,有道人影逐漸逼近。
“呦,這大半夜的,還有心情吃烤肉?”
熟悉的話音打身後傳來,激得路南弦渾身一激靈,肉都差點掉腿上了。
她嗦了一下烤肉的鐵籤子,吃掉最後一塊肉,而後將籤子扔進鐵桶,這才冷冷道:“你來幹什麼?吃個肉都不行?”
她白了對方一眼,豪橫得拿過一瓶啤酒,開啟,“咕咚咕咚”往嘴裡灌,差點灌鼻子裡了。
殷少擎饒有興致的看著她,目光幽幽的,破天荒沒有多說什麼。
甚至,在路南弦一連喝了兩罐啤酒而絲毫沒有邀請他共飲的時候,他竟自己拉了把凳子,大喇喇坐在她對面了。
這一舉動,路南弦驚到了。
油膩的地面,吵雜的人群,空氣裡瀰漫著的油煙味兒,甚至面前這些讓人食指大動的美味,好像跟這個人都沒有半點關係啊。
“殷少擎”三個字,是漂浮在半空中的,何曾到過這樣的地方?
“看什麼,不打算請我來一口?”殷少擎兩手環胸,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路南弦。
後者一口啤酒差點噴出來,接著,她哈哈大笑起來。
好不容易停下來,她用胳膊撐著身體,眯著眼睛打量著對面這個衣冠楚楚的男人。
“殷少擎,殷總?”她有些醉了,說話含糊:“您怎麼會來這兒,您要幹什麼?”
殷少擎沒有回答,而是自顧自的拿起一串牙籤肉,慢慢吃了起來。
這傢伙,就算身處這樣雜亂不堪的環境,仍舊高雅尊貴。
路南弦直勾勾盯著他,沒由來的怒了,她站起來,從他手裡搶過那串肉,指著它,又指了指殷少擎。
“你怎麼可以吃這種東西呢?”她潮紅的臉上浮現出赤裸裸的嘲諷,笑了笑,接著道:
“你們殷家的人,不應該都是高高在上的嗎,你們應該去吃最昂貴的東西,穿最華麗的衣服,睡最舒服的床,就連上廁所,都不應該跟我們一樣。
你們多好啊,多高貴,在你們家可以享受一切,跟著我就只能飽受苦難顛沛流離。”
說著說著,她的聲音逐漸低了下來,透著一股子傷感。
“可是我也想啊,我也想給他最好的,我把我所有的愛,我能給他的都給他了,為什麼還是不夠?”
她的話說得莫名其妙,殷少擎聽著聽著,皺起了眉頭。
這女人今天怎麼了,瘋了還是受刺激了?
“路南弦,你喝醉了。”他目光復雜的看著她,她在他面前總是伶牙俐齒一身刺,還從未這樣失態過。
旁邊有幾個不懷好意的油膩男,一個勁兒盯著路南弦纖細白皙的腿,忽然觸及殷少擎陰狠的目光,當即被他強大的氣場所震懾,轉過頭灰溜溜走了。
“我醉了嗎,這麼快嗎,我還沒吃飽呢。”路南弦咕噥了一句,坐下,重新拿了一串蝦,剝都沒剝便往嘴裡塞。
殷少擎見狀,一聲不吭的奪了過來,換了串烤茄子給她。
“殷少擎。你為什麼總要跟著過不去,我偏要吃蝦。”
說完,她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伸手去夠殷少擎面前的蝦,卻被對方攔住。
讓他去剝蝦,是不可能的,又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去吃沒剝皮的蝦,只能板起臉:“路南弦,這不能吃。”
路南弦才不管這些,直接過來要搶,殷少擎眉頭緊擰,站起來將她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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