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夏有些難受地擰著眉,眼皮費力地彈了幾下,似有醒過來的徵兆。
年雋堯也跟著走過去,就看到傅知夏的眼皮艱難地抬起。
模糊的視線中,傅知夏看到兩道頎長挺拔的身影,額頭溫熱的觸感襲來,她感覺眼皮別人掀了掀,又有各種儀器在身上停留,太陽穴依然跳疼,整個人疲憊虛軟。
“基本沒什麼大問題,接下來需要靜養。”
是年雋堯的聲音,傅知夏眨了眨眼,覺得視線清明瞭一些,正要道謝,就被眼前襲來的松柏清香和忽然放大的俊顏給分了心神。
“感覺怎麼樣?想吃什麼,我讓白媽去做。”
一縷陽光正透過窗簾灑入床前,傅知夏覺得有種濃重的不切實際感,這個時間是白天,霍劭霆這樣的大忙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正從落地窗收回視線,很快又被那直男系色的窗簾給鎮住,目光緩緩地流轉,她意識到這是霍劭霆的房間。
孟成絮在的那段日子,她曾經也在這裡住過一段時間。
“躺著,你現在還很虛弱。”雙手強而有力地握住她想要直起的肩膀,“身上都是傷,別折騰。”
傅知夏凝神看著面前五官立體的臉,深邃幽冷的黑眸像是有什麼情緒逐漸濃稠,
記憶一點點地回攏,她想起了老宅裡陸寧想要用家法處置她,她漫無目的地走上了山,後來的狂風暴雨,電閃雷鳴,她好像想起了很多,腦袋疼得厲害,想起身卻是走了幾步就滾了下去。
後來再發生了什麼就不知道了,醒過來的時候,就在這裡。
“少夫人,你可算是醒了!”白媽急匆匆地跑過來,雙眼通紅,想必是哭過。傅知夏勾了勾嘴角,出聲的黯啞嚇了自己一大跳:“我睡了多久了?”
“四天,四天了呢!總算是醒了!少夫人,你可擔心死大家了,少爺都幾宿沒有好好睡覺了呢!”
側著陽光背影裡的男人面部線條几不可見地一緊,白媽擦了擦眼睛,聲音有些哽咽:“那少夫人,我先給你去煮點粥,這麼多天沒吃東西,該是餓了。”
“我交代一下白媽注意事項。”
年雋堯也抬步跟著白媽走了出去,偌大的空間,只剩下傅知夏和霍劭霆兩個人。
四天的時間連續都在做夢,這些夢境,就是她記憶中的過往。
所有的資訊量都將她的腦子塞得滿滿的,可是到目前為止,她卻無法去完整地將所有資訊一條線地理清。
這幾件事她卻是十分明瞭了。
傅書語一直對她懷有最大的敵意,而楊美玲從來,都沒有對她有過任何呵護。
她要求她把所有的東西都讓給傅書語,僅僅因為傅家待她極好,吃穿用度跟傅書語一樣,從不吝嗇。
可是,為了救下傅路凱,她的父親不是已經喪生了嗎?一條命跟所謂的物質條件相比,孰輕孰重?如果是因為這些物質讓楊美玲心裡覺得有所虧欠,那麼她寧可不要這些。
誰的心裡,不渴望被人愛呢?可是在她失去記憶的時光裡,在她拾回記憶的夢境裡,她所有的目光都是冰冷的。
心臟的位置像是扎進了綿綿密密的細針,浮現在腦海中的臉讓她呼吸不暢。從小到大,她雖然事事都能比得過傅書語,但是在楊美玲面前,她終究都是輸的。
可她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嗎?
“感覺哪裡不舒服?”
耳邊溫漠磁性的嗓音,帶來耳邊片刻的酥麻,傅知夏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他正伸手給她掖過被子,抬眸可見男人稜角分明的臉,隔著那麼近的距離,荷爾蒙的氣息猛地逼近。
傅知夏下意識地想要往後退去,就看到那彎著腰的男人在床邊坐下,嗓音一如既往地溫漠乾淨:
“陸寧讓你去老宅,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她對你動用了家法,你逃走了?既然走出了老宅,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
男人的視線淡淡落在女人病態嬌弱的臉上:“臉上是用什麼劃的?”
“手。”傅知夏的聲音還是黯啞得厲害,霍劭霆眯了眯眸子,如果說一個耳光就能落下這樣的傷痕,那麼這道痕跡勢必是用指甲狠狠劃下的。
“等你身體好點,我會帶你去找最好的疤痕醫生,不會留疤。”
他看著女人溫靜的臉,她水樣的眸子平靜無波地看著他,有種難以言狀的死寂。彷彿他說了再多的話,她都在淡漠地聽,卻是一點都沒有聽到心裡。
“我跟你說過,這個世界上,除了我,你不必對任何人覺得愧疚。既然當初處心積慮地謀得了霍太太的位置,就該好好守著坐穩,都已經給你召開記者招待會公開了身份,你還這麼沒有底氣是怎麼回事?”
男人淡淡的訓斥聲在耳邊傳來,傅知夏看著他的薄唇一啟一合,只覺得自己的人生可笑極了。
什麼叫做處心積慮?這件事情跟她明明沒有絲毫關係,她明明就是個受害者,可是從她醒過來開始,都沒有人肯聽她說一句話,她所有的解釋蒼白無力到可笑之極。
“你說你是為了救我才跟著過來,那給我好好解釋一下,為什麼會進這個房間?為什麼你口中所說對我下藥之人沒有出現,反倒是你出現了?”
“現在表現出來這麼大方,被我睡了都要說成冰清玉潔,難道不該是扯死這段關係上位嗎?還是說,想用這樣的行為來洗白?”
他聲線涼涼,眼神亦是涼薄。是啊,她一個傅家的下人之女,跟霍劭霆這樣的天之驕子一起,沒有人不認為是蓄謀。因為霍劭霆不會看上她這樣的。
連自己都難以自保,還在想著因為傅家跟霍家的交情,結果把自己給斷送了。若她沒有那樣多事,她即便是被人下藥,脫身的機會也更大。憑著她的醫術,她也可以保全自己。
可是那晚的霍劭霆力道太大了,她根本無法抗衡。她失去了女孩子最為寶貴的東西,卻被人指著鼻子說靠著手段上位,被所有人看做是愛慕虛榮的卑劣女人。
“傅知夏,真是看不出來啊,難怪你不拒絕當侍應生,原來自己已經布好了局。你成了霍太太,果然就超越了我了。”
記者散盡之後,她怔怔地坐著,傅書語便推開了門開始冷嘲熱諷。
“不過呢,這應該就是權宜之計。霍家這樣的大門大戶,是要臉的。你那麼不要臉……”
“今天的事跟你有關係嗎?”她冷聲打斷傅書語的話,傅書語似乎沒想到她忽然之間會這麼問,那又似乎從沒見過她如此犀利的眼神,說話都變得不太利索。
“你……你說什麼呢?你這話什麼意思!”
“難不成你得了便宜賣了乖,還要反過來咬我一道?你自己下的藥,上的霍劭霆的床,跟我還能有分毫關係?”
她像是理清了思路,語速加快語氣也更為惡劣起來:“說起來跟我也是有關係,人人都知道霍劭霆是我名義上的未婚夫,不管我們兩個是怎麼想的,你撬牆角都撬到我身上了,借帶著傅家的一點裙帶關係輕易把自己送進了豪門,傅知夏,不得不說,你真的是高智商啊!”
傅知夏深吸了口氣,攥緊的手心顫抖,整個身子也痠痛得厲害,雖然她初經人事,但是發生了什麼,心裡還是清楚的。
“我再說一遍,我沒有對他下藥,也沒有想要做霍太太。如果可以的話,這件事情我可以當沒發生過。”
“喲,這麼大度呢!把記者都給叫來了,那麼準確無誤地衝著房間衝過去,怎麼叫當沒發生過?你夠了吧!傅知夏,這些年,我真是看夠了你虛偽的嘴臉!”
她冷冷地看著她,目光帶刺,冷哼了一聲又往前幾步:“既然都已經是霍太太了,那麼就不要再勾三搭四。顧學長已經知道這件事了,你如果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霍家可不會輕饒你。”
“一入侯門深似海,箇中滋味,以後你自己體會吧!”傅書語歡快地笑著,“不過我覺得,你體驗這豪門滋味的時間,應該很快夭折。畢竟這只是權宜之計,霍劭霆永遠看不上你這種女人。”
耳邊的聲音不斷地迴響著,傅知夏閉了閉眼,復又睜開,聲音沙啞而又冷沉:“霍劭霆,我們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