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泥

第4章 釣陰子的人

車子駛入城區時,已是晌午。

死者家在城東一個拆遷安置小區,環境破敗不堪,垃圾站的生活垃圾堆積如山,腐臭的味道撲面而來。

成群的蒼蠅盤旋亂飛。

兩人沿著昏暗的樓梯拾階而上,聲控燈應聲亮起,六樓死者家的大門上,警方的黃色封條格外顯眼。

“怎麼進去?”阿瑤側目看齊福。

齊福尷尬地撓了撓頭,兩人面面相覷。

空氣一時凝滯。

確認四周沒有監控後,阿瑤輕輕轉動晚間的金屬手鐲,在齊福驚詫的目光中,“咔嚓”一聲,門鎖開了。

一種異樣的感覺襲上心頭。

從上樓的時候,她沒有聞到預期的屍臭,此刻屋裡依然沒有,只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古怪腥味——像是泥腥土的味道。

但又有所不同,而且很淡。

這和六門張家入魂的結論一樣。

八十平的房間收拾得整潔溫馨。客廳的角落對著兒童玩具車,沙發上躺著一個史努比玩偶,處處透著家的溫馨。

主臥大床上,警方用白膠勾勒出三個人形:一對夫妻左右相擁,中間是他們年幼的孩子。

“他們是在睡夢中……?”阿瑤的聲音有些發緊。

“沒錯,”齊福接話,“我昨晚特意找辦案警官確認過。三人面容安詳,死亡時間凌晨12點53分。”

阿瑤凝神辨別味道。

她天生對屍體氣味異常敏感,能透過死者生前物品追蹤下落。但其他氣味——花香、食物、體味——往往隨時間消散。

但這股詭異的泥腥味竟然能聞到,而且都三個月了,實在蹊蹺。

“下樓。”阿瑤突然說道。

來到樓下,她並未立即上車,而是以自己為中心,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緩步行走。

她閉目凝神,逐漸放空思緒:院子裡的喜鵲振翅掠過桂樹,遠處小孩正蹲地逗弄螞蟻,東樓有對夫妻吵得面紅耳赤,西樓有個人懷抱玫瑰準備敲門......

下了樓之後她卻沒上車,而是以自己為圓心,依次按照東南西北的方向不停地走。

空氣中,那股熟悉的泥腥味如遊絲般飄散。

很淡,很淡!

正當她確定方位準備返回時,一道光折射在她臉上,一閃而過。

阿瑤警覺地望向對面樓上,什麼都沒有!

像是不確定般,她抬頭又盯著那個地方看了幾眼,還是沒什麼,但她不覺得是錯覺。

她假裝若無其事,繼續悠哉悠哉在樓下轉圈,餘光卻緊鎖反光的地方。

那黑點再次閃現——竟是一架望遠鏡!

有人正在監視她!

監視了多久?

阿瑤後背陡然沁出冷汗。

這種被暗中窺視的感覺,就跟昨晚噩夢如出一轍,彷彿被獵人盯上的獵物,隨時可能遭遇致命一擊。

“走!”她陰沉著臉鑽進車裡。

齊福詫異地看著她:“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沒事。”阿瑤按下不提望遠鏡的事,只叮囑齊福注意後視鏡。

她暗自思忖:自己向來與人為善,除了對齊福偶爾敲打。

老話說“小人畏威不畏德,庸人敬惡不敬善”,對付他這種愛佔小便宜,又有點欺軟怕硬的人,就得時不時敲打一下。

既沒得罪人,又沒仇家。

要真有人盯梢,恐怕跟城南滅門案脫不了干係——是兇手?六門白家?或者從接了這案子就被人盯上了?

車子駛上環城路後,阿瑤指揮著行駛路線。

不經意間,她瞥了眼後視鏡,發現身後的其他車都陸續變了道,或者超車了,只有一輛黑色大切諾基,始終不遠不近地跟著。

“前面岔路右轉。”她突然指令。

齊福猛打方向盤,輪胎髮出刺耳摩擦聲,車子拐上了小路,後方頓時響起一片急剎與咒罵。

拐入小路後,那輛可疑車輛果然消失了。

“你懷疑那輛大切在跟蹤我們?”齊福不確定地問她,“是不是看錯了,那可是改裝過的進口八缸車,這種有錢人,跟蹤我們圖什麼?”

阿瑤緊盯著後視鏡,空蕩的小路上只剩他們的車影。

她寧願是自己多想了。

要真被這種財力雄厚,又行事隱秘的對手盯上,光是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夕陽西沉,天邊晚霞如火,鄉野籠罩在一片緋紅之中。

車子緩緩行駛在鄉間小路上。齊福開啟了音響,劣質喇叭裡傳出嘶啞的粵語歌聲,他正跟著節奏搖頭晃腦地哼唱。

阿瑤緊繃的神經也放鬆下來了。

精神一鬆懈,肚子卻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她轉身從後座拽過揹包,那是齊福準備的乾糧,翻找一會,她掏出一塊乾巴巴的麵包,就著礦泉水啃了起來。

因為繞路的緣故,他們只能沿著這條小路一直往前開。齊福終於忍不住問道:“我們到底要去哪裡?”

阿瑤嘴裡塞滿面包,含糊不清地回答:“還不確定,等到了山腳下應該就知道了。”

齊福挑了挑眉:“你的鼻子失靈了?定位不準?”

“死者家裡是泥腥味,沒有屍臭,這味道太淡了,我得反覆確認。”阿瑤興致缺缺地解釋。

齊福識趣地沒再追問。反正她那狗鼻子神乎其神,早就超出了他對人類嗅覺的認知。她說往哪走,跟著就是了。

出了岔路後,詭異的事情再次發生,那輛黑色大切諾基不知什麼時候,又陰魂不散地跟了上來。

兩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將車開進了路邊加油站。阿瑤下車去便利店採購補給,齊福留下加油。

果然,那輛車也跟了過來,但車上的人始終沒有露面。

阿瑤故意在便利店裡磨蹭了很久,想看看是不是誤會,但那車停在陰影裡一動不動。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夾著一支菸,抵在車窗沿上的小臂線條緊實,反光鏡折射出細碎的金光,像是把暮色揉進了這方寸之間。

回到車上,她壓低聲音問:“看清車裡有幾個人了嗎?車主長什麼樣?”

齊福搖搖頭:“光線太暗,看不太清,好像是個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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