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瑤暗自鬆了口氣。
只要對方是一個人,事情就好辦多了。不管他有什麼目的,真要對上,二對一的勝算還是很大的。
抵達山腳時,夜幕已經完全降臨。
白天蒼翠欲滴的山林,現在化作一片朦朧的暗影。
遠處,一縷炊煙裊裊升起。
漸漸地,村舍間的炊煙相繼升騰,煙囪裡撥出的每一口氣息,都像是被釋放的食人精怪,在農舍周圍盤旋遊蕩,最終逃入深山。
阿瑤再次看向後視鏡時,那輛黑色大切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
兩人駕車自西向東緩慢行駛,走走停停了三個多小時,阿瑤終於鎖定了方向。
還得繼續往山裡走。
暮秋的晚上,寒氣逼人。雲嶺最高海拔達4790米,戶外愛好者都知道,海拔每升高一千米,氣溫就會下降6度。夜晚的山裡更是冷得刺骨。
進山沒走多久,兩人就決定折返。
他們壓根沒料到要進山,什麼禦寒裝備都沒帶。山上又時常有野獸出沒,穩妥起見還是先找個地方住下,等明天準備齊全再上山。
齊福掏出手機查了幾家民宿,一連打了幾個電話都被告知客滿。就在他要結束通話最後一個電話時,老闆突然絮絮叨叨起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來了一幫人,把房間全訂滿了。這鬼地方平時鳥不拉屎,今天倒是稀奇了……”
老闆東拉西扯半天才想起正事:“你們是一男一女對吧?要不湊合湊合?”
“怎麼個湊合法?”齊福趕緊補充道,“我們不是情侶,得分開住。”
電話那頭頓了頓:“姑娘要是不嫌棄,可以住我女兒房間,她去外地上大學了。男的嘛,客廳沙發將就一下?”
齊福看向阿瑤,見她點頭同意,對著電話說:“行,我們大概二十分鐘到,麻煩準備點吃的。”
到了民宿,齊福先去前臺登記,阿瑤留在車上取行李。她不經意間瞥向停車場,在一排越野車中,那輛黑色大切顯得格外扎眼。
阿瑤冷笑一聲。
這到底是陰魂不散,還是冤家路窄?
取完行李,她也來到前臺,老闆正給齊福講洗漱間和廁所的位置。
阿瑤裝作閒聊的樣子湊過去打聽:“大叔,今天來了這麼多客人啊。我看院子裡那些車可不便宜,您今天可賺大發了。”
“那輛黑色大切的車主,是個年輕帥哥吧?”阿瑤故作八卦地問道。
老闆嘴快:“你說林先生啊,個子得有一米八五,長得可精神了!”
他這才仔細打量眼前的姑娘,長得唇紅齒白,就是大晚上還戴著墨鏡,他猜想著,或許是剛拉了雙眼皮,不好意思見人。
一上來就打聽豪車車主,這姑娘倒是挺勢利。不過他也理解,這年頭笑貧不笑娼,誰不想傍個大款?何況那車主確實一表人才。
“他住哪間房啊?”阿瑤笑眯眯地繼續套話。
“這可不能說,客人隱私要緊。”老闆連連擺手。
阿瑤早就瞄見了前臺的登記表,眼疾手快地抽過來一看,上面只有一個姓林的客人——林澗,201房間。
“是住201對吧?放心,是我自己看見的,不是您說的。”阿瑤狡黠地眨眨眼。
老闆暗自搖頭,現在的姑娘真是越來越開放了。就算看上人家,好歹先了解了解,這架勢是打算半夜去敲門嗎?
簡單洗漱後,阿瑤回到房間。躺在床上越想越氣,這種敵暗我明的感覺實在太憋屈了。
不一會兒,她換上夜行衣溜出房門。
遠處山影幢幢,萬籟俱寂。
這家建在半山腰平臺上的民宿,背後是一處樹木叢生的大斜坡。所謂的民宿,其實就是農家自建的小樓,圍起來改造成客房,裝上空調電視就當旅館經營了。
阿瑤站在斜坡下仰頭打量,二樓的窗戶並不算高。
她深吸一口氣,猛地一個俯衝起跳,左腳精準踩上一樓的窗臺,右腳蹬牆借力,雙手抓住空調外機架一個引體向上,整個人已經穩穩落在201室外的空調平臺上。
老式推拉窗的縫隙裡漏著風,麻將的嘩啦聲,混合著煙味鑽入鼻腔。
阿瑤的瞳孔在黑暗中泛起鎏光,透過窗簾縫隙,她看見一雙軍靴整齊地擺放在門邊,鞋跟與牆面嚴絲合縫,簡直像是用尺子量過。
“嘖,還是個強迫症。”她在心裡嘀咕。
阿瑤踮起腳尖,將耳朵貼在玻璃上。室內靜得出奇,沒有鼾聲,也沒有電視的聲響。
這麼早就睡了?
隔壁202室突然傳來打電話的聲音:“二叔,我錯了,是我不小心,釣陰子的線才會纏到趙老頭心脈上,這事我自己來收尾......”
電話那頭似乎在訓斥,聲音模糊不清。
“您放心,我絕不會給你添麻煩。”
阿瑤心口一滯。
殯儀館的老趙頭髮瘋,屍體失蹤,竟然都和這人有關?
她像壁虎般貼著牆面緩緩移動,右腳剛勾住對面的空調支架,左腳靴底突然打滑。年久失修的鋼架發出刺耳的“吱嘎”聲。
“誰?!”
屋內傳來厲喝,緊接著是窗戶插銷被拔開的聲響。
阿瑤心跳如擂,整個人瞬間倒掛在支架下方,像一隻蟄伏的夜蝠。
山風嗚咽,掠過林梢。
就在那人即將探頭的剎那,阿瑤鬆手墜落,藉著斜坡的坡度滾入灌木叢中。鬆軟的泥土緩衝了衝擊,所幸沒有受傷。
回到房間,她關掉所有光源,在黑暗中平復呼吸:“那人應該沒看見我,就算看見也只是一道黑影,不要緊......”
老闆說的突然客滿,原來是因為這群人的到來。
可他們口中的“釣陰子”究竟是什麼?
阿瑤輾轉反側,思緒如亂麻。
迷迷糊糊間,她再次睜眼,窗外依舊漆黑如墨。摸過手機一看,才睡了三個多小時。
深山的夜格外寂靜,只有山風掠過樹梢的沙沙聲,間或夾雜著貓頭鷹淒厲的啼鳴。
睡意全無,她乾脆起了個夜。
床頭緊挨著窗戶,她拉開窗簾重新躺下。相比白日的喧囂,她更偏愛夜的深邃,黑暗總能給她莫名的安全感。
窗外萬籟俱寂,唯有繁星點點。
風漸漸停息,彎月被薄霧籠罩,在星河的映襯下顯得神秘而妖冶。
望著夜空,阿瑤不由想起喜婆婆。不知老太太在醫院過得如何?飯菜可還合口?護工有沒有怠慢......
正出神間,窗框下沿突然出現一道黑影,正緩緩蠕動著貼上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