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付家,阿瑤一路直奔靜園。
人到迴廊的拐角時,遠遠看見付昀俯身在方桌前,陽光透過梧桐葉的間隙,在他背上留下細碎的光斑。
她悄悄走進看。
原來是在做木匠活兒,還是傳統的榫卯。
“本想給你個驚喜的。”付昀頭也不抬地笑了,指腹摸過木料,“你小時候最愛扒拉我的工具箱,忘記了?”
阿瑤點頭。
既然是驚喜,她就不問了,免得辜負了這份心意。
她的視線掃過工作臺,磨得發亮的直角尺,纏著布條的榔頭,一把扁鏟斜插在磨鬥旁,另一邊還有鑿子、手工鋸、鉛筆……
全是經年的舊東西。
轉眼間,付昀已經畫好了墨線,手中的鑿子正抵著塊老梨木料,木屑簌簌落下,在光縫中浮沉散落。
“你小時候話多,現在大變樣了。”
阿瑤挑眉,並沒有接話。
“這是龍鳳榫,等鑿好了,就能嚴絲合縫地嵌在一起。”付昀突然舉起兩塊咬合的木料,在空中演示,“你媽媽的嫁妝盒子,當年還是我親手做的呢。”
有傭人拿來一小碟藍莓,托盤裡還有一碗喝的,青瓷碗底沉著小米粒般的桂花。
付昀笑著說:“你們小女生吃藍莓好,桂花釀不是很甜,喝點睡午覺蠻好的。”
阿瑤心裡生出些負罪感。
從種種跡象看,付昀都是個合格、細緻、且慈愛的父親,他完全可以花錢買禮物,卻偏偏選擇花費時間和心思。
一番思想鬥爭過後,還是抵不過心裡的疑問。
阿瑤輕聲說:“今天,我碰到個人,他說他姓黃,讓我喊他伯伯。”
“嚓!”
鋸刀偏移了墨線,付昀拿鋸刀的手漸漸攥緊,手背上微微爆起青筋,許久,他拾起劈裂的木料輕嘆:“老梨木料…太可惜了。”
高手過招,點到為止。
付昀沒有接話茬,她再問也沒用。
轉身時,一片梧桐葉恰好落在地上,阿瑤的黑色皮鞋徑直碾過那片葉子。
她甚至心裡鬆了口氣,失落的同時,又暗自慶幸,還好她對付家,一開始就沒抱太大的期望。
負罪感少了,做起事自然心安理得。
越過第一道月亮門時,身後傳來付昀的聲音,阿瑤遠遠地回頭看,他筆直地站在方桌前,眼裡泛著亮光。
“瑤瑤,這次我會護著你。”
阿瑤盯著迴廊下的人,樹影婆娑,她想起了喜婆婆說的話——她在六門活不了。
“這次”?
那上一次,是那場大火?還是之後,她必須要被送出去的命運?
千頭萬緒的亂麻裡,她手中扯著那根關鍵的線頭,只要她輕輕拉一下,似乎就有答案了。
看來還得見趙春梅。
回到自己院子,阿瑤搬了椅子,打算在遊廊邊小憩。
舉目四望,庭院裡一片鬱鬱蔥蔥,幾株雞爪槭的剪影印在白牆上,旁邊的南山竹子隨風搖曳著。
花樹之間是一條蜿蜒小徑,兩側一片小葉梔子球,圓形龜甲冬青球,旁邊還有一泓水景,繞院而行,幾條喂得肥肥的金魚穿梭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