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孟華轉到了濱海第二大私立高中。
至此,他趙孟華,成了濱海圈子裡最新鮮的笑話。
他感覺特別憋屈,自己居然因為路明非那個廢物被迫向陳雯雯道歉!他的面子,變得一文不值。
自己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路明非。那個曾經在文學社角落裡,渺若微塵的路明非!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像是濃稠的瀝青,灌滿了他整個胸腔,似乎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燒般的刺痛。
他恨不能咬碎點什麼,“路明非……”這三個字被他從齒縫裡碾磨出來,沾著腥鹹的怨毒,是他恨不得生啖其肉的詛咒。
“恨他嗎?”一個聲音突兀地從廢棄體育館的陰影角落裡滲了出來。
“誰?!”趙孟華猛地轉身,陰影裡浮現出一個男人的輪廓,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裝勾勒出近乎刻板的挺拔身姿,臉上卻扣著一頂寬簷軟呢帽,將一切洩露情緒的入口都堵得嚴嚴實實。
那股子氣質……不是富商,不是官僚,是兵戈的鐵鏽和硝煙沉澱後的冷硬,趙孟華只在老爸身邊那些真正上過戰場的退伍老兵身上捕捉到過那種氣息。
“我是誰無關緊要。”男人的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漣漪,他從內袋掏出一根細長的香菸,不緊不慢地點燃,火光瞬間照亮他線條冷硬的下頜,又迅速隱沒在煙霧和帽簷的陰影裡。“重要的是,你是否想報這個仇?”
“什麼意思?!”
“我可以幫你。”男人深吸了一口,緩緩吐出菸圈,不急不慢的說道。
趙孟華像是被這輕描淡寫的提議刺痛了自尊,“笑話!我趙孟華想要報仇需要誰來幫助?”
“你可以試試。自己去撞一下那塊鐵板。”他頓了頓,聲音裡帶著近乎悲憫的嘲諷,“但結果,不過是再一次證明你那點可憐的自尊,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是如何……脆薄如紙。”
說完,他將吸了不到一半的香菸掐滅,菸蒂隨意丟在地上,黑色漆皮鞋底精準地碾上去,慢慢旋磨,彷彿在碾碎某種微不足道的蟲豸。隨後,一張雪白的名片無聲無息地遞到趙孟華面前。“想明白了,來找我。我就在那兒等著。”
趙孟華狐疑地接過名片,藉著遠處昏黃的路燈光,名片上簡潔冷硬的字型如同烙印——“仕蘭中學校長辦公室”!
他是仕蘭中學的校長?!不,不可能!仕蘭中學的校長他見過不止一次,是個圓滑世故的教育家!這個人……絕非校長那個層級的角色。
一個被刻意壓低的傳聞瞬間衝上他的腦海——仕蘭中學上面的高層好像和海外的某個集團有過聯絡。那是他父親多次旁敲側擊也未能觸及核心的秘密,也成了仕蘭中學最神秘的一個傳說。
難道是他們遠在海外的高層?!他們怎麼會?又為什麼選中他趙孟華對付路明非?一個又一個炸雷般的問題在他腦中轟響,疑團如同冰冷的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暈染了他所有思考的路徑。
-----------------
“喂,夠了夠了,我的蘇大小姐!”路明非看見蘇曉檣的不斷的舉杯,飲酒,續酒,慌忙伸手去攔。
水晶杯在她手中搖晃著殘餘的玫瑰色瓊漿,映著她臉頰上兩朵火燒似的嫣紅。這哪是小酌怡情,分明是開閘洩洪的架勢。
“不夠!”蘇曉檣的聲音帶著點酒醉的嬌蠻和沙啞,拍開他的手,又給自己倒了個涓滴不剩,“我說了要喝就得盡興,你說了陪我的。”
“再喝真要趴桌子底下了!”
“趴……正好啊!”蘇曉檣乜斜著泛著水光的大眼睛,眼波流轉間帶著七分醉意三分挑釁,衝著路明非曖昧地眨了眨,“本小姐要是趴下了……你……你不是就有機會了麼?”
“噗——!”機會?那不成乘人之危了?就算借他一百個賊膽,他小路子也只敢想想扶你去開個……呃,不是,找個地方醒酒好吧!
最後路明非還是沒能勸住小天女,反而跟著她一杯接著一杯的往肚子裡灌酒。
紅酒瓶很快見了底。辛辣的液體順著喉嚨一路燒下去,身體漸漸發燙,頭腦卻像塞滿了滾燙的棉花,眼前的景象開始搖晃、扭曲、旋轉。
路明非用力甩了甩頭,再睜眼——
風聲淒厲灌耳!
腳下是冰冷刺骨、嶙峋陡峭的懸崖岩石!頭頂是一片瘋狂旋轉、墨汁翻湧似的天穹!他就站在這個孤絕的死亡之巔,腳下深不見底的幽谷張開黑洞般的巨口。
“哥哥,你恨嗎?”那熟悉的聲音,帶著蝕骨的冰冷和尖銳的痛苦,從身後無邊無際的陰影中掙扎而出。
恨?路明非大腦一片混沌。恨和蘇曉檣喝多了出現幻覺了?這算哪門子仇哪門子恨?要恨也只能恨自己這杯酒下肚就上頭的不爭氣的體質吧?
“哥哥!你竟然感覺不到!”路鳴澤的身影在懸崖邊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裡咆哮翻滾,像一頭被鎖鏈勒緊喉嚨的兇獸,“你忘了他們是怎麼‘對待’我們的了嗎?!”每一個字都像是用骨頭刮擦著岩石。
“路鳴澤,你搞什麼鬼!”路明非感覺自己的聲音也被狂風吹散了。就知道突然斷片沒好事!
“告訴我!你心底就沒有一絲恨意在焚燒嗎?!”路鳴澤執拗地追問,聲音裡帶著血和淚混合的鹹腥。
“沒有沒有!現在天下太平,大好河山,我有啥好恨的?”路明非努力想把灌滿酒精的腦袋搖清醒。
“可是你該恨啊,哥哥!”路鳴澤的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得刺破耳膜,“是他們!奪走了我們與生俱來的權柄與力量!那是流淌在你我血脈中的宿命!”
他的話語變得神經質,帶著歇斯底里的控訴,如同絕境瀕死之人發出的詛咒迴響。
“他們是誰?!”路明非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們?”路鳴澤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淒厲慘笑,那笑聲在山谷間瘋狂迴盪,比哭更難聽百倍。他緩緩抬起一隻蒼白的手,指向那無邊的黑暗虛空,又絕望地垂落。
“現在坐在餐桌上的那些人,有一個算一個!統統都是!!”
“講什麼謎語啊大哥!”
“哥哥!你明明知道答案!”路鳴澤的聲音充滿了憤怒的輕蔑,“你總是用這種愚蠢的鴕鳥姿態來麻痺自己!總是習慣性地躲進‘不知道’的殼裡!可真相!那冰冷、血腥、無法迴避的真相,從來不會因為你把頭埋進沙子裡就自動消失!它就在那裡!像一把懸在你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像烙印,就刻在你的骨頭裡!”
路明非不再說話。
“滾吧!帶著你這令人作嘔的軟弱!”小魔鬼的聲音驟然充滿了極致的厭煩,把路明非踹下了懸崖。
失重感排山倒海般襲來!
-----------------
路明非悠悠醒轉,臉上癢癢的,一縷帶著女孩子特有馨香的氣息縈繞在鼻尖。
是蘇曉檣吧?他迷迷糊糊地想。
沒錯,就是她。
視線還未完全聚焦,就瞥見蘇曉檣正高高舉著紅酒瓶,瓶口朝下,小心翼翼地控出最後一滴酒液。她臉頰緋紅,帶著濃重的醉意湊近瓶口,伸出舌尖笨拙地接住了那滴殘餘的琥珀色。
“哈!沒想到吧?”她得意地晃了晃空瓶,聲音比平時高亢不少,帶著醉後的含混和放肆,“本小姐可比你能喝多了!再來……再來三五個人,本小姐照樣把他們全……全乾趴下!還、還勸我少喝點?結果自己沒幾口就倒了,哼!”她像是在對空氣宣告勝利,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腳步虛浮,眼神迷離。
得意勁兒還沒維持幾秒,她的語氣忽然軟了下來,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迷茫和脆弱:“你說……我為什麼……為什麼沒早點發現你的好呢?”
路明非心頭一跳,立刻識趣地閉緊了雙眼,把自己縮回“鴕鳥”的安全殼裡——看不見,就等於聽不見。
“現在好了……我喜歡上你了……”女孩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以前那點強裝的驕傲全都沒了,只剩下滿滿的委屈,“你呢?越來越優秀了……馬上都要去美國了……離我……越來越遠了……”她越說越難過,平日裡不可一世的“小天女”,此刻聲音裡竟帶上了幾絲壓抑的哭腔。
她似乎又靠近了些。路明非能清晰地感覺到她帶著酒氣的溫熱呼吸拂過自己的面頰。他甚至能想象出,只要自己此刻稍微抬一抬頭,或者睜開眼,兩人的鼻尖恐怕就要碰在一起了。
下一秒,一股柔軟、溼潤而滾燙的觸感,毫無預兆地印在了他的唇上。像一片帶著酒香的羽毛,又像一道猝不及防的電流。
那個蜻蜓點水般的吻稍觸即分。
“親了你……”蘇曉檣的聲音低啞,像是在說服自己,又像是在尋求一絲慰藉,“也算是在一起過了吧?”她喃喃自語,試圖用這個衝動的舉動安撫自己。
然而,這個念頭非但沒能帶來安慰,反而像開啟了某個閘門。
委屈、不甘、懊惱、還有被長久忽視的怨氣……種種情緒瞬間翻湧上來,在她醉意朦朧的心頭激烈衝撞。她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氣。
“我真沒用!”她帶著哭腔的控訴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陳雯雯喜歡你,都知道天天給你打影片電話!我呢?我就只會像個傻子一樣,眼巴巴等著你打過來!可你倒好!”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