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中充滿了心灰意冷和明哲保身的意味。
嬴羽心中瞭然。
蒙驁的告病,果然是對當前朝局的極度失望和無聲抗議。
他不願捲入呂黨、楚系和宗室的爭鬥,只想保全自身和蒙氏一族的地位。
“老將軍過謙了。”
嬴羽正色道:
“老將軍雖退居府邸,然虎威猶在,軍中上下,莫不以老將軍馬首是瞻!大秦的軍魂,離不開老將軍的坐鎮!嬴羽雖不才,亦為嬴氏子孫,眼見奸佞當道,國本動搖,實在於心難安!敢問老將軍,若有人慾毀我大秦軍功根基,斷我嬴氏血脈傳承,老將軍……還能坐視不理嗎?”
嬴羽的聲音不高,但是那句:“斷我嬴氏血脈傳承”一句,更是意有所指!
蒙驁握著茶盞的手,猛地收緊,指節微微發白。
他抬起眼,目光如鷹隼般銳利,直視嬴羽,說道:
“嚴君此言何意?”
嬴羽毫不避諱地迎上蒙驁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堅定。
“嬴羽別無他意,只想告訴老將軍。這大秦,是嬴氏的大秦,更是老秦人的大秦!是無數將士用鮮血和生命鑄就的大秦!嬴羽雖蟄伏多年,但體內流淌的,是嬴氏的熱血!絕不容許任何人,以任何方式,玷汙這大秦的榮耀,踐踏將士的功勳!”
他站起身,對著蒙驁深深一揖,說道:
“嬴羽懇請老將軍,為了大秦,為了軍中將士,保重貴體!他日若風雲激盪,還需老將軍這定海神針,穩住軍心,護我大秦河山!”
這番話,情真意切,擲地有聲!
沒有直接要求蒙驁站隊,卻將他的立場和蒙驁最在意的東西緊緊捆綁在一起。
蒙驁看著眼前這位臉色蒼白,身形單薄,卻眼神堅定、話語鏗鏘的年輕宗室,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想起了昨日宗正府那驚世駭俗的一指,想起了嬴羽這些年低調卻精準的佈局,想起了他對軍方的尊重和體恤。
良久,蒙驁長長地、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他沒有說話,只是緩緩站起身,走到書案旁,拿起那捲嬴羽送來的《孫子兵法》孤本,輕輕摩挲著古樸的竹簡。
“嚴君……”
蒙驁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分量,說道:
“這份禮,老夫……收下了。”
他沒有承諾什麼,但一句“收下了”,已然表明了他的態度。
他蒙驁,不會坐視大秦軍功根基被毀!
在關鍵時刻,他會站在維護嬴氏、維護軍方利益的一方,而嬴羽,顯然是他認可的、有能力改變局面的人。
聞言,嬴羽心中一定,臉上露出誠摯的笑容,說道:
“老將軍喜歡就好,嬴羽告辭,老將軍務必保重身體!”
離開蒙驁府邸,嬴羽坐回馬車。
車廂內,嬴羽閉目養神,指尖無意識地在紫檀木扶手上輕輕敲擊,發出規律的篤篤聲,嘴角卻微微上揚。
“君上,接下來去哪?”嬴仲問道。
“去甘上卿的府邸。”
“諾!”
咸陽城的風,似乎更急了。
一場席捲一切的暴風雨,正在悄然醞釀。而嬴羽,便是那攪動風雲的潛龍!
………………
隨著嬴羽的馬車剛消失在街角,蒙驁府邸那扇厚重的書房門便被輕輕推開,蒙武、蒙恬和蒙毅三人魚貫而入,他們顯然已在門外等候多時。
“父親,嚴君他……”
蒙武率先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凝重。
嬴羽的突然造訪,以及父親隨後長時間的沉默,都透露出不尋常的氣息。
蒙驁並未立刻回答,他依舊摩挲著那捲《孫子兵法》孤本,目光深邃。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有力,說道:
“都坐吧。”
三人依言坐下,目光都聚焦在蒙驁身上。
“你們覺得,這位嚴君如何?”
蒙驁丟擲一個問題,目光掃過三人。
蒙恬年輕氣盛,率先道:“祖父,孫兒聽聞昨日宗正府之事,嚴君彈指間滅殺宗師刺客,實力深不可測!絕非外界傳言那般病弱!而且他今日拜訪祖父,言辭懇切,句句不離大秦軍功根基與嬴氏傳承,孫兒覺得……他是個明白人,更是有魄力之人!”
少年眼中閃爍著對強者的崇拜和對變革的期待。
而蒙毅則更為謹慎,說道:
“兄長所言不虛,嚴君實力確實驚人。但正因如此,才更需謹慎。他蟄伏二十年,一朝顯露崢嶸,所圖必然不小。今日來訪,表面探望,實則……是來尋求我蒙家的支援?”
他看向祖父,尋求確認。
蒙武介面道:“毅兒說得對。父親,嚴君所言朝局之弊,確是實情。呂不韋專權,楚系跋扈,趙姬嫪毐穢亂宮闈,軍中對此早有怨言,軍功爵制亦受衝擊。長此以往,軍心渙散,國將不國!只是……嚴君畢竟是宗室,他若有所動作,必是驚天動地。我蒙家世代忠良,捲入其中,福禍難料啊。”
他既憂慮現狀,又對未來的風險感到不安。
蒙驁聽著兒子和孫子們的議論,放下竹簡,說道:
“福禍難料?只是坐視不理,才是真正的取禍之道!”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軀在書房內投下厚重的陰影,那股久經沙場的鐵血氣勢再次瀰漫開來。
“老夫告病在家,看著那些蠹蟲蛀蝕我大秦的根基,看著將士們用命換來的軍功被那些外戚權臣輕賤,看著朝堂烏煙瘴氣,大王年幼難以掌控……老夫心痛!”
“嚴君今日所言,句句戳中老夫的心窩!他說得對,這大秦,是嬴氏的大秦,更是老秦人的大秦!是無數將士的屍骨堆起來的!他體內流著嬴氏的血,他看到了危機,他敢站出來!這份膽魄,這份擔當,比那些蠅營狗苟之輩,強了何止百倍!”
蒙驁的目光掃過三人,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說道:
“至於實力和體魄,昨夜宗正府之事,你們也聽說了。彈指滅宗師,這等修為,已近大宗師之境!一個擁有如此實力、如此眼光、如此決斷的宗室,蟄伏二十年,其志豈小?其能豈弱?他今日來訪,是禮敬,也是試探,是給我蒙家一個選擇的機會!”
“父親的意思是……”蒙武心中震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