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拖著腳步回到車裡,靠著椅背,疲憊地閉上眼睛,多年前的往事又一次浮上心頭。
“是……是你!”當他一身警服,闖入倉庫實施抓捕之時,意外發現眼前這個罪犯竟然是兒時的玩伴,趙凌文!在他怔愣的一兩秒內,就已經完全失去了逃脫的機會。
周圍的“戰友”將他團團圍住,直到那時他才幡然醒悟,原來這次抓捕行動就是一個幌子!內部早就有了敵人的勢力滲透!他奮力掙扎,卻雙拳難敵四手,他被繩子牢牢捆住。
被鹽水浸過的粗鞭一下又一下地打得他皮開肉綻,血水將藍色警服染紅,一盆又一盆冰水澆在他的頭上,冰冷刺骨,痛覺深入骨髓,深入靈魂。
那段日子有多麼黑暗,他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從來沒有。
那雙冰冷的目光,更是刺破了回憶的美好,那個瘋子!臨走前更是不忘將他的頭狠狠撞向牆,讓他留下頭疾,影響終生。可是他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這是他最為不能容忍的。
他對家人瞞下了所有,只有派出營救他的戰友們知道他的傷勢嚴重到什麼程度。他靠著最後的意識囑咐他們先治療一段時間再通知他的家人。
再醒來,已經是一年以後了。
他緩緩睜開眼睛,哪怕是昏暗的燈光都讓他睜不開眼睛。他沒有感覺到那徹骨的痛苦,只有腦仁處傳來強烈的暈眩和疼痛。耳邊嗡嗡的聲音經久不息。
他又一次昏迷過去。
再醒來,聽見的是一陣哭聲,疼痛已經減緩不少。他將頭緩緩轉向哭聲的來源,模糊的視線裡是一個熟悉又陌生的男孩。男孩拉著他的手,閃著淚光的眼睛注視著他。
那是他的嘉辰嗎?
視野漸漸清明,那就是言嘉辰啊。他臉上掛滿淚水,顯得格外悲怮。
言愷輝想說話,喉嚨裡卻只能發出奇怪的咕隆聲,他身上沒有一點力氣。
“爸爸……”
清涼的水滑過他的喉嚨,如同久旱的沙漠降下甘霖,他稍微精神了些。
“嘉辰……”他用沙啞的嗓音喚著他的名字。
“你終於醒了。”
言愷輝伸手,用枯柴一般的手掌,心疼地撫著他消瘦的臉頰,“別哭。”
“爸爸……你睡了好久……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啊……他們說你再也醒不來了,我害怕……”
“對不起。”他愧疚地開口。面對七歲的言嘉辰,他總覺得虧欠許多,在那段黑暗的時光,他也在為他們的未來擔憂。
還好,他還活著。
劉家瑜走進病房,看見清醒的言愷輝,她的淚水奪眶而出,“愷輝!”她緊緊擁住坐著的言愷輝,任由淚水在他的身上流淌。
“別這樣了……別再這樣了……”她重複著這句話。他的心裡湧上巨大的酸楚。
他睜開眼睛,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疲憊的身體得到了片刻的休息而少了幾分疲軟。
放在一旁的手機不知響了多久。
他按下接聽鍵。
“愷輝,都幾點了,你去幹嘛了?”電話那頭,劉家瑜擔心地詢問,“你是不是又去跟公安局的那些人交流案子了。”
言愷輝沒有吱聲。
她的情緒變得激動,“我告訴你,我不會答應的,當年的事情到現在都還沒有解決,我不管你怎麼勸說,我是不會再答應了!”
“我……我沒……”他有點心虛,“我就是剛才太累了,在車上睡了一小會。”
“你最好是。”說完,她結束通話了電話。
言愷輝聽著電話那頭的忙音,心裡百味雜陳,重重嘆氣。
他知道,那一年,她受了多少委屈,承受了多少壓力。一個人帶著兩個小孩子,除了工作還要抽時間照顧他。他不忍讓她操勞,但是……有些事情不解決,你永遠不知道它經過時間的催化,會爆發出怎樣的威脅。
他還是要做。
只是,他發現,很多事情變得不再簡單,不再身不由己。他再也無法像年輕時那樣聽從自己的內心。他甚至感覺年輕時的那份撕破一切束縛邪惡的勇氣,也被生活漸漸磨去。他只覺步步驚心,如履薄冰。
這時,電話再一次響起,他疑惑地看向手機螢幕,快速接起電話,“喂,嘉頤,怎麼了?”
“沒怎麼。”她小聲道,“就是安慰安慰你。“
“還沒睡覺嗎?”
“沒,剛才聽見你和媽媽打電話了。”言嘉頤在床上翻了個身,“你去幹嘛了啊?”
“我去找你哥哥說一些事情。”
“又去找他……”她似乎有點不開心,“我哥又沒什麼事。總感覺你們瞞著我什麼事情。”
“好了,早點睡吧。”
言嘉頤本想制止,但是他已經結束通話電話了。
“什麼嘛。”她仰面躺在床上,“肯定有事情瞞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