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陳暮準備離開了。
不過離開前,該有的禮節還是要有的。
所以,陳暮讓阿強送自己去賀家別墅辭行。
阿強一路上盯著陳暮,似乎想要說什麼。
但是最終沒有開口。
他只是一名保鏢,縱然他再欣賞陳暮,也不會去為了陳暮和賀家作對。
他是捧著賀家的碗吃飯,自然不能砸了賀家的鍋。
陳暮自然看出了阿強的猶豫。
不過陳暮沒有去問。
其實猜也能猜到阿強想要說什麼。
既然已經猜到大概是什麼,陳暮自然也不會再去多問什麼。
何必讓人難做呢。
很快,車到了賀家別墅。
並沒有一些電視劇裡的狗血橋段,不讓陳暮進去之類的事情發生。
陳暮踏入賀家別墅時,晨光正透過彩繪玻璃斜斜切進玄關,在大理石地面投下斑斕的光影。
僕役們躬身行禮,神色間帶著慣有的恭謹,卻少了昨日晚宴時的熱絡——那場掌摑風波像一層薄冰,悄然凍結了空氣裡的客套。
書房門虛掩著,二太端坐於紫檀木書桌後,指尖正緩緩轉動著那隻油綠的翡翠手鐲。
鐲身碰撞桌面的輕響,在寂靜中透著幾分刻意的壓迫感。她抬眼看向陳暮,唇角牽起一抹公式化的笑:“陳先生今日要走了?”
“叨擾二太幾日,承蒙關照。”陳暮頷首,目光掃過書桌上攤開的檔案——最上面是一份瑞士某寄宿學校的招生簡章,邊角壓著一枚鉑金鎮紙
“今日特來辭行。”
二太放下手中的狼毫筆,墨香混著雪茄餘味在空氣中瀰漫。
她沒有接話,只是盯著陳暮,像在審視一件被估價的藏品。窗外的海風掠過庭院,將廊下風鈴吹得叮噹作響,卻填不滿這沉默裡的張力。
“郭公子那邊,”二太忽然開口,指尖摩挲著翡翠的紋路,“昨日的事,我已準備今日讓超瓊代你致歉。年輕人脾氣衝,萬幸沒鬧大。”她語氣平淡,卻似在暗示某種“息事寧人”的姿態。
但同時也是暗示,陳暮就不要去惦記自己閨女了。
本來給你機會了,但你不珍惜,那就怪不得二太了。
陳暮聞言,眉峰微不可察地挑了下。
難怪阿強會欲言又止。
這與陳暮猜測的真相略有差距,不過也大差不差了。
對此,陳暮自然不會去如同TVB電視劇裡那些男主去說什麼,嫁給郭啟文不會有什麼幸福,郭啟文是個渣男之類的話。
對於豪門來說,愛情本就是最不需要的東西。
利益交換,可遠比愛情要穩固的多。
事實也證明,利益交織的婚姻,遠比愛情來的持久。
“這是打算送Pancy去瑞士讀書?”陳暮望著那份二太故意給自己看到的瑞士某寄宿學校的招生簡章,笑問。
陳暮指尖劃過瑞士招生簡章的燙金標題,油墨未乾的字跡在晨光下泛著冷意。
二太腕間的翡翠手鐲忽然發出“叮”的輕響,鐲身與鎮紙相撞,在大理石桌面上濺起一圈無形的漣漪。
“陳先生對超瓊的學業倒是上心。”二太的笑紋凝在眼角,像嶺南雨季裡受潮的宣紙,“洛桑的酒店管理課程,是她父親親自挑的。女孩子家學些持家之道,總比跟著不明不白的人攪和是非強。”
她刻意將“不明不白”四字咬得極重,目光掃過陳暮袖口殘留的夜市油漬——那是昨夜賀超瓊遞來的豬扒包醬汁,此刻在二太眼中,卻似烙印般刺眼。
陳暮收回手,順勢將牛皮包放在書桌上:“二太可知,洛桑建校那年,正是光緒二十三年。”他翻開包蓋,露出裡面疊放的藍布卷宗,“彼時澳島正議界務,葡人越界築路,兩廣總督張之洞曾奏請‘澳島乃香山屬地,寸土不可讓’。”
二太轉動手鐲的動作猛地一滯。
她出身商賈世家,雖懂權謀卻疏於史典,沒料到這漁村村長竟能隨口引述清末公案。
窗外的風鈴突然急響,海風捲著鹹溼氣息灌進書房,將桌上的招生簡章吹得嘩啦啦翻頁,露出背面列印的課程表——“西方禮儀”“貴族社交”等字樣在風中跳動,像一記記無聲的嘲諷。
“陳先生今日是來辭行,還是來講學?”二太抓起狼毫筆,筆尖在宣紙上頓出一團墨漬,“超瓊去瑞士,是賀家的家事。”她故意拖長尾音,盯著陳暮的眼睛,“澳島的海風,怕是吹不動來自京城的官腔。”
二太這就是嘲諷陳暮了。
“海風自然吹不動,但這東西或許可以。”陳暮從卷宗裡取出一張泛黃的信箋,鋪展在招生簡章上。
那是1957年總工程師視察粵省時的親筆批示,末尾用紅鉛筆勾著一行字:“澳島問題,當以百年計,然根在中華,不可忘本。”
信箋邊緣蓋著中科院地理所的硃砂大印,在晨光下透著暗紅的光澤。
二太的呼吸陡然一緊。她認得那批示的筆跡——當年葡國政府試圖在路環島擴建機場,正是這封信透過秘密渠道傳到澳督府,最終讓填海計劃擱置了十年。
此刻信箋就擺在眼前,與女兒的留學申請形成荒誕的對峙,讓她精心維持的“息事寧人”姿態瞬間裂出縫隙。
“總工程師說,澳島的青年不該只學擺刀叉。”陳暮的手指劃過信箋上“根在中華”四字,“清北兩校擬設‘港澳青年研修班’,首批只招十人。賀小姐若能入讀,不僅是個人造化,更是賀家與內地的……”
“夠了!”二太猛地拍案而起,翡翠手鐲滑到小臂,露出腕間淡青色的血管,“陳暮,你別以為拿總工程師壓我!賀家能在澳島立足,靠的不是誰的‘善意’,是真金白銀堆出來的!”
她抓起那封清北邀請函,作勢要撕,卻在看到落款處的簽名時渾身一震——那是北大校長的親筆。
這能撕嗎?
撕了會不會給家族惹來大麻煩?
這一刻,二太猶豫了。
陳暮卻是好整無暇地看著二太。
這信,自然不是給賀超瓊的。
自己這番話不過是車虎皮拉大旗而已。
壓根就沒有這事。
不過陳暮卻知道未來事情走向。
所以,拉大旗扯虎皮,陳暮也不怕。
至於這封信也是真的。
不過呢,是送給陳暮的。
是那位老人家覺得陳暮不多讀點書有點可惜,就讓北大那邊給陳暮送來一份錄取通知書。
當然,就陳暮如今的狀況,也不可能完全脫產讀書。
所以,也就是讓陳暮有空,每年去上幾個月的學就行。
其餘時候,自學。
平常不計考勤,畢業的時候,完成畢業論文就行了。
至於考試,也沒有。
一切從簡。
這樣四年後,陳暮也和同屆大學畢業生一樣的年齡,到時拿到一張北大的畢業證,未來無論陳暮幹嘛,都大有前途。
可以說,老人家給陳暮鋪了一條通天大路。
無論陳暮未來做什麼,繼續從商,還是從政都行。
當然,陳暮的目標還是去探索海洋,大海太神秘了。
但是,也不介意拿一個北大文憑。
畢竟,那可是北大文憑啊。
傳說中,500萬彩票都不換的北大文憑。
陳暮白拿,為什麼不要。
而此刻呢,就被陳暮拿來忽悠一下二太。
陳暮相信,二太不會開啟信去看。
那樣是破壞規矩的。
而且,也是非常不禮貌的。
豪門的規矩,陳暮相信二太不會動手。
至於撕了,呵呵,陳暮也無所謂。
反正到時讓北大那邊再發一個給自己就好了。
但是,二太敢撕了,那自己就敢發難。
到時,除非他們去京城去證明自己所說一切都是假的,否則他們就只能任由自己在他們家中耀武揚威。
除非他們想要和大陸對著幹。
但顯然,他們不會那麼愚蠢。
就在二太指尖顫抖之際,書房門被輕輕叩響。
管家垂首站在門外,花白的眉毛擰成一團:“老爺……在主樓茶室等陳先生。”
二太聞言臉色驟變。
賭王素日深居簡出,尤其昨夜為賀超瓊之事熬到後半夜,此刻竟破例召見,顯然已得知書房內的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