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拖欠的俸祿,它寒的不是臣等的胃!它寒的是天下士子為朝廷效力的心!寒的是當年鄱陽湖畔,那份同生共死的君臣情誼啊皇上!”
“你你們”
老朱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趙豐滿,手指劇烈顫動,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完整的聲音。
鄱陽湖!
那是他一生最輝煌、也最慘烈的戰役!
這群混賬!竟敢拿這個來比?!
“臣附議!”
又一個御史跳了出來:“皇上!您當年提三尺劍,誅滅暴元,解民倒懸,是何等英雄氣概!?”
“您最恨貪官汙吏,恨其盤剝百姓,敲骨吸髓!故立重典,剝皮實草,以儆效尤!”
“然!”
這御史話鋒一轉,直指痛點:
“如今拖欠臣等俸祿者,戶部太倉之胥吏,其行徑,與那被您剝皮實草的貪官何異?!”
“同樣是盤剝!同樣是吸髓!只不過他們吸的是朝廷命官的血!是皇上忠心耿耿的臣子之血啊!”
“皇上!您剝了貪官汙吏的皮,難道就眼睜睜看著這些吸食朝廷根基的蠹蟲,逍遙法外嗎?!”
“拖欠俸祿,剋扣祿米,其罪當誅!”
“請皇上效法當年,嚴懲不貸!還臣等一個公道,也還您一個.清名!”
他的‘清名’二字,咬得極重。
“臣附議!皇上!您可還記得空印案?郭桓案?您殺得人頭滾滾,血染秦淮!為的是什麼?!不就是肅清吏治,根除貪墨嗎?!”
“可如今呢?貪墨的根源之一,官俸微薄,且拖欠的制度就在眼前,您卻視而不見!您殺再多的貪官,能堵得住這制度漏洞裡,源源不斷湧出的新蠹蟲嗎?!”
“您當年殺貪官的那把刀,如今是不是鈍了!?還是砍錯了地方?!”
“臣附議!皇上!您常言‘民為水,君為舟’,可您看看,周圍的水都快乾了啊!”
“臣等在您這條破船上,都快擱淺溺死了,還怎麼替您劃舟?!還怎麼替您監察百官?!還怎麼替您罵醒那些貪官汙吏?!”
“臣等餓著肚子去彈劾別人貪墨,自己卻連口飽飯都吃不上,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這要是傳出去,百姓會怎麼看朝廷?史筆會怎麼寫啊皇上?!”
一個接著一個!
如同點燃了一串威力巨大的炸藥包。
都察院、翰林院、六部.幾十個油光滿面、中氣十足的底層京官,輪番登場。
他們口若懸河,句句不離老朱的光輝往事:
皇覺寺要飯、鄱陽湖啃馬骨、殺功臣、空印案、郭桓案人頭滾滾、剝皮實草.
每一件往事,都被他們巧妙地、精準無比地用來論證同一個核心:
你朱元璋當年苦過!
你恨貪官!
你立重典!
可你現在拖欠我們工資!
養著吸我們血的蠹蟲!
你就是最大的昏君!
比那些被你殺的貪官還不如!
老朱整個人都被罵懵了。
他精心設計的立儲劇本,演到最高潮的‘民主問詢’環節,被這群油嘴滑舌的混賬砸得粉碎。
他坐在龍椅上,腦瓜子嗡嗡作響,眼前是幾十張油光發亮、唾沫橫飛的臉,耳邊是排山倒海的魔音貫耳。
極度的錯愕、荒謬、羞恥、還有憤怒,填滿了整個奉天殿。
劉三吾和梅殷僵在原地,臉上的悲壯和忠臣表情碎了一地,只剩下茫然和難以置信。
不是,劇本不是這樣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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