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辣的酒液入喉,卻化不開心頭的沉重陰霾。
張飆這看似荒誕的一鬧,就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正悄然擴散,衝擊著大明看似穩固的根基,也攪動著每一個局中人的心緒。
另一邊,燕王府。
“父王,這張御史膽子也太大了!”
朱高煦終於忍不住,打破了沉默:“竟敢在皇爺爺面前要錢要面?這跟市井無賴敲詐勒索有什麼區別?!皇爺爺就該一刀砍了他!”
朱棣緩緩轉過身,目光掃過三個兒子,最後落在朱高煦身上,聲音平淡無波:
“砍了他?然後呢?讓滿應天府都知道,咱大明朝窮得連御史的俸祿都發不出來了?讓那些本來就心懷叵測的人,更有藉口攻訐朝廷?”
朱高煦被噎了一下,梗著脖子道:“那那也不能由著他如此放肆!丟了皇家的臉面!”
“臉面?”朱棣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帶著冷意的弧度:“有時候,臉面這東西,比實打實的銀子,更不值錢。”
他踱了兩步,看向朱高熾:“熾兒,你怎麼看?”
朱高熾胖乎乎的身體微微前傾,小眼睛裡閃爍著精明的光:“回父王,兒臣以為,張御史此舉,看似荒誕無禮,實則劍走偏鋒,直指要害。”
“哦?”朱棣挑了挑眉:“說來聽聽!”
“其一!”
朱高熾掰著胖手指:“他點出了戶部虧空、朝廷拖欠俸祿的實情,這是誰都捂不住的事實。皇爺爺縱然盛怒,也只能認,甚至不得不自掏腰包補發,這等於變相承認了朝廷財政的窘迫。”
“其二!”
他又掰下一根手指:“他用沈御史當玉佩換豬頭的事,把‘朝廷窮’這個概念,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甚至有點悽慘好笑的市井故事。這故事傳出去,殺傷力可比十道彈劾戶部的奏章都大!
百姓茶餘飯後一嚼,御史都窮成這樣了,朝廷還能好?這臉,丟得比張飆在奉天殿上打滾都徹底!”
“其三!”
朱高熾的聲音壓低了些,帶著點深意:“他把自己和那個沈浪,塑造成了被朝廷虧欠、走投無路的‘苦主’形象。皇爺爺殺了他,就是坐實了朝廷刻薄寡恩。不殺他,反而顯得皇爺爺‘體恤臣下’。
這進退之間張御史看似把自己置於險地,實則給自己套上了一層無形的護身符。”
朱棣眼中閃過一絲讚許,微微頷首:“看得還算明白。那你覺得,此人可用否?”
朱高熾搖搖頭,小眼睛眯成一條縫:“此人行事過於乖張,難以掌控。且他今日敢在奉天殿討薪,明日就敢做出更出格的事。用他,風險太大,猶如刀尖舔蜜。不過.”
他頓了頓,又壓低聲音道:“他捅破了戶部這層窗戶紙,給了皇爺爺一個向藩王發難、削減藩王俸祿、護衛糧餉的由頭。兒子以為,父王應該要早做準備。否則,北平的苦日子要來了!”
朱棣沒有介面,目光卻落在了朱高燧身上,蹙眉道:“燧兒,你覺得呢?”
朱高燧抬頭望著屋頂,半晌,忽然說了一句:“我覺得我們應該整點豬頭肉。”
“……”
朱棣、朱高熾、朱高煦。
張飆那廝果然不能用!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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