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站在略顯蕭索的街頭,初夏的風裹挾著暖意,卻吹不散他心頭的沉甸甸。
換工作的念頭,像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坐立難安,也灼熱地指明瞭一個方向——錢!大筆的錢!
冰箱裡的那盒金箔是重錘,但直接揮舞出去,極易砸傷自己。
他需要探路,需要摸清這個時代水面下的規則。
蘇州河邊,魚龍混雜,是觀察私下“調劑”(即物品交換)的天然視窗,成了他此刻的首選觀察目標。
他辨認著方向,朝著記憶中蘇州河的大致方位走去。
魔都的街道在腳下延伸,腳踏車流是主旋律,叮鈴鈴響成一片;偶有老式公交車吭哧著駛過,噴吐著嗆人的黑煙。
行人衣著單調,藍、灰、軍綠是主色調,臉上大多帶著一種被生活磨礪出的平靜,或是對未來的茫然。
穿過幾條狹窄的弄堂,混雜著劣質煤煙、河泥腥氣和淡淡生活垃圾的氣味變得濃重起來。
渾濁的蘇州河水緩緩流淌,兩岸是破敗的倉庫、低矮的棚戶和晾曬著萬國旗般衣物的民居。
河堤上,三三兩兩坐著些人,手裡握著簡陋的竹製魚竿或自制的釣線,眼神專注地盯著水面浮漂。這就是那些常私下交流的“釣魚佬”們了。
陽光明不動聲色地走過去,找了個離人群不遠不近的角落,裝作對釣魚饒有興趣的樣子,蹲了下來。
他的目光掃視著泛著油光的渾濁河面,耳朵卻像雷達般豎著,極力捕捉著周圍的低語。
“老張頭,今朝手氣怎樣?”一個穿著洗得發白、肘部打著補丁的工裝褲的中年男人,低聲問旁邊戴破草帽的老者。
“不靈光,就兩條‘貓魚’(小魚)。”
老張頭搖搖頭,聲音壓得更低,“你呢?有‘硬貨’出伐?”
“唉,屋裡廂糧票,月底又緊巴巴了。”
中年男人嘆氣,下意識搓著粗糙的手指,“想弄點‘花紙頭’(糧票)應應急。你有路子伐?”
“花紙頭?”老張頭渾濁的眼珠左右警惕地瞄了一眼,聲音幾乎只剩氣聲,“現在調劑這個風險大,抓得緊!你有啥香菸或者肥皂伐?這個好調劑一點。”
陽光明心中瞭然。香菸票、肥皂票這些日用工業品票證,在這物資匱乏如沙漠的年代,是僅次於糧票、肉票、油票、布票的硬通貨。
他裝作不經意地挪近了一點,臉上露出年輕人特有的好奇和一點窘迫,用帶著弄堂腔的魔都話搭訕:
“爺叔,聽你講調劑東西……阿拉屋裡廂也有點‘壓箱底’的,不曉得現在外頭啥行情?”
老張頭警惕地剜了他一眼,見是個面生的後生仔,穿著半舊的半袖白襯衣,眼神倒也清亮,不像“雷子”(便衣),便含糊道:“小阿弟,你有啥?行情要看東西、看地方。”
“地方?”陽光明恰到好處地表現出茫然和求知慾,“我剛畢業,屋裡廂姆媽叫我出來打聽打聽……不曉得啥地方便當點?”
他故意把話說得含糊,暗示家裡大人讓出來探路。
旁邊另一個一直沒吭聲、穿著洗得泛白的舊軍褲的瘦削漢子,似乎覺得陽光明不像裝的,插了句嘴,聲音壓得極低:
“小阿弟,真想‘調劑’,不好黑七搭八(胡說八道)。以前,‘海市’還有點動靜,現在……風頭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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