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那邊,陳爺叔陳樂安剛放下工具包,就聽老孃陳阿婆繪聲繪色地講完。
他望向陽光明,那張被歲月和辛勞刻蝕得略顯蒼老的臉上,綻開憨厚朴實的笑容:
“阿弟,恭喜啊!手錶戴起來,更像樣了!”
陳阿婆的大孫媳張春芳抱著咿呀學語的小女兒,也笑著送上幾句樸素的祝福。
整個天井一樓,瀰漫著一種對陽光明“新氣象”的真誠祝賀與帶著煙火氣的羨慕。
價值三十五塊的“舊”表,在這個年代,尤其對於一位剛獲得幹部編制的年輕人而言,不僅合理,甚至顯得格外“划算”與“有面子”。
這份微小的體面,是石庫門裡難得的亮色。
然而,這份鄰里間的融融暖意,很快被曬臺上傳來的尖銳噪音刺破。
三層閣趙家的趙鐵民和何彩雲也下班回來了。
何彩雲那標誌性的尖利嗓音,帶著刻意拔高的調門和毫不掩飾的酸意,穿透薄薄的樓板,像冰錐般砸進天井:
“哦喲喲,了不得了!手錶都戴起來了!真當自家是舊社會的小開了?少爺派頭學得倒快!”
她一邊用鐵鏟奮力颳著鍋底,發出令人牙酸的“嚓啦嚓啦”聲,一邊繼續著她的陰陽怪氣:
“我們工人階級,靠的是勤勞的雙手!戴塊手錶就高人一等了?思想覺悟呢?勿要忘記艱苦樸素的革命傳統!”
趙鐵民在一旁悶聲不響地捅著煤球爐子,爐門被他摔得“哐當哐當”作響,沉悶而粗暴。
彷彿是用這單調的噪音,為他老婆的尖酸做著最有力的註腳,也是對樓下那份“體面”無聲卻強烈的抗議與嘲諷。
天井裡的空氣瞬間凝固了一下。
張秀英臉色一沉,就要抬頭駁斥,被旁邊的陽永康一個沉穩的眼神無聲地制止了。
老頭子只是淡淡地撩起眼皮,瞥了一眼曬臺方向,便又低下頭,慢條斯理地裝著他那杆老菸袋,彷彿那刺耳的聲音不過是穿堂而過的微風。
經歷過昨日的揚眉吐氣,這點酸溜溜的風浪,在他磐石般的心裡,已激不起半分漣漪。
兒子手腕上那塊穩穩走動的表,才是實實在在、不容置喙的底氣。
陽光明更是恍若未聞。
他輕輕調整了一下略顯寬鬆的錶帶,指尖感受著那貼合面板的微涼與沉甸甸的實在感。
曬臺上刮鍋摔門的噪音與尖刻的話語,此刻聽來,不過是宏大樂章中幾個微不足道的刺耳音符,絲毫干擾不了他心中對新一週、新起點的篤定期待。
……
星期天的早晨,石庫門天井裡的煤煙味似乎淡了些,透著一股難得的鬆弛。
陽光明坐在小方桌前,面前是一碗比平日稠了不少的泡飯,幾片烏黑的醬瓜點綴其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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