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挎包帶子,裡面米線和蜂蜜的重量,此刻變得異常燙手,如同兩塊燒紅的烙鐵。
“那……蜂蜜呢?”他乾澀的喉嚨裡擠出最後一絲不甘,聲音嘶啞,“蜂蜜不是糧食,也……也不是肉……”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覺得虛弱。
老先生深深嘆了口氣,彷彿在惋惜眼前年輕人執拗的“不懂事”,又像在哀嘆這鐵桶般的現實。
他合上那本厚重的彙編,枯手依舊死死按在磨損的封皮上,如同按著一個無法撼動的時代封印:
“蜂蜜?是,國家統購統銷的正式目錄裡,是沒它的名字。但!”
他猛地加重語氣,“我們郵局有內部操作規定!白紙黑字寫得清清爽爽:一切‘食品類物資’,統統參照糧食管制!
寄食品?除非你有縣一級商業局開出的、蓋著大紅公章的特批條子!你有伐?”
他銳利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打在陽光明臉上,答案早已寫在那張年輕卻肅穆的臉上。
“再講。”
老先生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鏡,身體前傾,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推心置腹卻又無比現實的“經驗之談”:
“蜂蜜這種東西,所用包裝大都是玻璃材質的瓶瓶罐罐,路上火車汽車一顛簸,碎裂的機率老高老高!
你想想看,破碎了,黏糊糊、甜膩膩的流出來,把人家其他同志的信件、包裹統統弄髒、弄壞,這算啥名堂?
郵局最怕、最頭疼的就是這種事體!
所以我們這裡,看到蜂蜜,基本眼皮都不抬,直接拒收!
就算……就算你運氣好寄出去了,路上破碎了,收件人拿不到,你還要吃投訴,郵局也要追責!裡外不是人!”
他身體微微後靠,靠在身後那把油漆斑駁脫落的木椅背上,目光銳利如錐,緊緊釘住陽光明:
“去年,吉省那邊有個養蜂的農民,一片好心,想給城裡親戚寄三斤自家熬的蜂糖,結果怎樣?
包裹剛剛出省,就被卡牢查扣!講他‘長途販運農副產品’,搞……!
蜂蜜沒收不算,還罰了三十塊鈔票!
三十塊啊!抵得上城裡工人一個月勒緊褲腰帶的工資了!
你講,這種風險,你擔得起伐?家裡面擔得起伐?”
陽光明徹底沉默了。
他胸腔裡翻湧的所有僥倖、所有之前精心編織的設想,在老先生用一樁樁、一件件活生生、血淋淋的案例壘砌的現實高牆面前,脆弱得如同秋風裡的枯葉,瞬間被擊得粉碎,簌簌飄落。
那寒意,已透心徹骨!
“那全國糧票……”
他幾乎是憑著本能,用試探的語氣,小心翼翼的問出這個他自認為相對“安全”的退路:
“能在信裡夾寄一點嗎?不敢多,就幾張……”
陽光明的聲音很輕,儘量把聲音控制在兩人能聽到的程度,免得驚動其他人。
“你昏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