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拉開椅子坐下,木椅發出輕微的吱呀聲,手輕輕撫過冰涼的桌面,感受著這方屬於他的小小的新天地。
他抬起頭,目光沉靜地掠過辦公室裡的三位風格迥異的同事:
沉穩如山、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周師傅;熱情似火、眼神溫暖如春的張姐;以及角落裡那位雖然年輕,卻顯得清冷孤高、埋頭於自己文稿、彷彿築起一道無形藩籬的李衛東。
這小小的、略顯陳舊的秘書組辦公室,就是他在這個火紅年代、在紅星廠這片嶄新而廣闊天地裡的第一個落腳點。
陽光明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彷彿要將這新環境的氣息刻入肺腑。
他翻開那本散發著紙漿清香的嶄新筆記本,拿起那支沉甸甸的蘸水鋼筆,旋開墨水瓶蓋,讓筆尖飽蘸濃黑的墨水。
然後,他在扉頁最上方,工工整整、一筆一劃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和當天的日期。筆尖劃過紙頁,發出篤實的沙沙聲。
陽光明在略顯陳舊的辦公桌前坐下,將新領的筆記本、墨水瓶、鋼筆和那沓帶著印刷廠特有油墨氣味的稿紙一一擺放整齊。
這方小小的天地,便是他在這火紅年代裡,正式啟航的碼頭。
張玉芹張姐,顯然是個熱心腸。她放下手裡織了一半的藏青色毛衣,毛線針在指尖靈巧地跳躍了一下,才停住。
她側過身,臉上漾開大姐般親切又帶著點好奇的笑意,聲音壓得恰到好處,開始了看似隨意的攀談:
“小陽,你屋裡廂離廠裡遠伐?路上過來方便伐?”
她一邊問,一邊拎起暖水瓶,汩汩的熱水注入她那印著鮮紅“先進生產者”字樣的搪瓷杯,杯身上的紅漆已有些斑駁。
陽光明立刻放下剛拿起的鋼筆,身體微微轉向張姐,笑容真誠而謙和,帶著新人的恭敬:
“謝謝張姐關心。不算太遠,離這裡還好,走路大概半個鐘頭,搭公交更快點。早上空氣清爽,走走也蠻適意。”
“哦,那確實不算遠。”張姐點點頭,話題自然地延伸,像織毛衣的線頭一樣順滑,“屋裡廂人丁興旺伐?你是頂姆媽的班?還是自家尋的門路?”
她的目光看似隨意,卻帶著一種生活經驗沉澱下的探究,彷彿在掂量新布的質地。
陽光明心中瞭然,這種程度的打聽,在任何一個新環境都難以避免。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態度坦然自若:“我家是工人家庭,人口還不少。
工作嘛……也是運道好,正好碰到廠裡招人,我條件還算符合,就進來了。”
他巧妙地避開了“頂班”還是“門路”的敏感點,也絕口不提趙國棟的名字,只把一切歸於“運道”和“符合條件”,言語間帶著一種本分的篤定。
張姐“哦”了一聲,尾音拖得略長,似乎對這個答案還算滿意,臉上的笑意更深,帶著過來人的促狹:
“看你年紀輕輕,一表人才,物件尋好了伐?我們廠裡好姑娘很多,要不要張姐幫你留心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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