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講,這點東西是他外地老戰友剛送來的土產,屋裡廂一時也吃不完,放著也是浪費,硬要我拿回來,給屋裡廂人嚐嚐鮮,表表心意。
他還講,他父親還有其他子女,都在外地工作,等他們回來曉得了,肯定還要再鄭重感謝我的!”
他最後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鄭重其事的嚴肅感:
“那位幹部同志還特意叮囑我,講他的身份是機密,讓我千萬不要對外頭講他的名字和單位,省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煩。我當然一口答應他了。”
故事講完,天井裡陷入一片短暫的寂靜。每個人都在消化著這跌宕起伏、如同傳奇般的情節。
張秀英捂著心口,巨大的喜悅和榮耀感讓她臉上放出光來,聲音都帶著顫:
“哦喲!哦喲!原來你做了這麼大的好事體!救了人家老父親的命!這是積大德啊!
人家幹部同志感謝我們,也是應該的!應該的!”
她看著那火腿和鹹水鴨,眼神徹底從最初的擔憂變成了無上的驕傲,腰桿都挺直了幾分。
李桂花更是激動得滿臉通紅,聲音又高又亮,充滿了揚眉吐氣的味道,彷彿這榮耀是她自己掙來的一般:
“明明你真是!運道好,心腸更好!這種天大的好事都碰得上!還碰到這麼懂道理、講情義的大幹部!
這火腿……
阿拉活到這麼大歲數,還是頭一趟親眼看到整隻的!老價鈿了!金子也換不來!”
陳阿婆連連點頭,雙手合十,彷彿在唸佛:
“是格是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明明你好人有好報!
這火腿香是香得來……聞聞這味道,骨頭縫裡都透出鮮氣!”
馮師母藺鳳嬌也由衷地讚歎,眼神裡帶著欣賞:“明明這個孩子,真是不得了!有膽識,有善心,關鍵時刻靠得住。秀英啊,你福氣好,養出這麼爭氣的兒子。”
曬臺上的何彩雲,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剛才那股子恨不得滴出血來的嫉妒,此刻被一種巨大的失落和難以言喻的酸楚徹底取代。
整條金華火腿!
那得值多少錢?多少肉票?夠她家吃多久的葷腥?
她死死盯著那條暗紅色、油汪汪、象徵著潑天富貴的巨物,手指下意識地摳緊了曬臺粗糙的竹竿,指節都泛白了。
她嘴唇囁嚅了幾下,終究沒敢再像往常那樣陰陽怪氣地刺上幾句,只是那眼神,依舊像生了鏽的鐵鉤子,死死釘在那條火腿上,幾乎要將它洞穿。
這條七斤多重、形如琵琶、暗紅油亮的龐然大物,被張秀英和李桂花如同迎請聖物般,小心翼翼地“請”進了陽家前樓最顯眼的五斗櫥頂上——這是家裡最乾淨、最體面、最不容褻瀆的位置。
它往那一放,瞬間成了整個石庫門當之無愧的焦點。
那股霸道而醇厚的鹹鮮肉香,無孔不入地瀰漫開來,彷彿給整個空間都鍍上了一層金貴的油光,連空氣都變得“值錢”起來。
鄰居們進進出出,有意無意地放緩腳步,目光總忍不住往陽家敞開的門裡瞟,壓低聲音的驚歎和議論,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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