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陽光明心裡冷笑一聲,面上卻紋絲不動,繼續慢條斯理地刷牙:“哦?沈美玉?尋我做啥?”語氣平淡得像在問天氣。
陳衛紅被他的平靜噎了一下,準備好的說辭卡了殼,只得硬著頭皮說:
“她講……她在以前常去的小公園等你,她有話要跟你當面講清爽。”
她頓了頓,看著陽光明毫無波瀾的臉,又補充道,“她等你老長辰光了,你……你還是去一趟伐?”
天井裡,陳阿婆扇爐子的破蒲扇慢了下來,馮師母洗菜的水聲也停了。
幾道若有似無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陽光明身上。
石庫門裡,哪有什麼秘密?上次沈美玉在門口哭罵,鄰居們可都聽得真真兒的。
陽光明漱完口,用毛巾抹了把臉,動作依舊沉穩。
他明白陳衛紅未盡的意思,也感受到了鄰居們無聲的探尋。
幹部身份是光環,也是枷鎖。他可以和沈美玉鬧掰,可以拒絕她一起下鄉的要求,這在情理之中。
但若是在他有了體面工作後,就立刻對“物件”避而不見,甚至徹底劃清界限,那“陳世美”的名聲,怕是跑不了。
這年代,一個人的作風問題,足以毀掉辛苦建立的一切。
“行,曉得了。”陽光明將毛巾搭回肩上,聲音不高,卻足夠讓天井裡的人聽清,“麻煩你跑一趟了,衛紅。等我吃好早飯,就過去一趟。”
他答應得乾脆,反倒讓陳衛紅愣了一下。她原以為還要費一番口舌,甚至可能碰個軟釘子。
她狐疑地看了陽光明一眼,點點頭:“那……那你快點。”說完,像是完成了任務,趕緊轉身走了。
張秀英擦乾手,從天井走過來,臉上的笑容沒了,滿是擔憂:
“明明,你真要去尋她啊?這個沈美玉……”她欲言又止,上次沈美玉堵門罵街的場景,她也是聽人說起過的。
李桂花也抱著壯壯湊過來,撇撇嘴,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嘀咕:
“就是講呀,她屋裡廂啥情況,你又不是不曉得。現在你有工作了,她肯定要纏牢你了!不要心軟,當心她賴上你!”
陽光明給自己盛了碗泡飯,夾了點鹹菜,走到小方桌前坐下,語氣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姆媽,阿嫂,你們放心,我心裡有數。就是去講清爽,省得她再尋到弄堂裡來,大家不好看。
她早晚要下鄉,拖到她走了,也就自然清爽了。”
他扒拉了一口飯,眼神冷靜,“我現在是廠裡幹部,做事體要有分寸,不好落人口實。”
這話說到了張秀英心坎裡。兒子現在身份不一樣了,名聲金貴。她嘆了口氣:“你自家當心點,講清爽就好,不要心軟,也不要得罪人。”
“曉得了,姆媽。”陽光明應道,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小公園在老城廂一角,幾棵高大的法國梧桐撐起一片濃蔭,樹下有幾張油漆剝落的長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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