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靜謐地流淌在迷宮般的弄堂裡,將青石板路洗練得泛著幽微的光。
與韓鳴謙、張玉芹、李衛東在熟悉的路口道別後,陽光明獨自踏上歸途。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肩上那個半舊的軍用挎包——此刻它癟癟地貼在身側。
走到一處熟悉的、被高大廢棄廠房陰影徹底吞沒的死巷深處,確認前後無人。
他停下腳步,閉上眼,意念沉入腦海深處那片奇異的冰箱空間。柔和的冷白光暈下,那些每日重新整理的“寶藏”如同靜物畫般陳列著。
他意念微動,幾樣東西悄然出現在挎包中。
四斤幹米線:用厚實粗糙的黃草紙緊緊裹成兩卷,沉甸甸地墜手,散發著南方米糧特有的、乾淨純粹的乾燥清香。這是他特意積攢了兩天的份量。
一瓶一斤裝的花生油:透明的玻璃瓶,澄澈金黃的油體在光暈下流轉著誘人的光澤。嶄新的軟木塞嚴絲合縫,將那股霸道的濃香牢牢鎖住,一絲未洩。
一斤大白兔奶糖:紅藍白相間的經典蠟紙,包裹著奶香四溢的硬糖,同樣用厚實的牛皮紙仔細包好,稜角分明地沉在挎包底部。
挎包瞬間變得充實飽滿,有了沉甸甸的質感。
陽光明掂量了一下,嘴角掠過一絲微笑的弧度。
他仔細整理好挎包蓋,確保從外面看不出任何形狀異常,這才邁開沉穩的步伐,走向自家石庫門那扇厚重的黑漆大門。
尚未進門,那獨屬於石庫門夏夜的喧囂聲浪便撲面而來。
悶熱的空氣彷彿凝固,唯有這天井方寸之地,藉著穿堂風,成了居民們天然的避暑“沙龍”。
昏黃的路燈光暈,勉強撕開夜色一角,勾勒出納涼的人群。
幾張磨得發亮的竹榻、吱呀作響的小馬紮、甚至幾塊卸下來的厚重門板,沿著天井的牆根和過道,見縫插針地鋪開,構成了臨時的休憩地。
男人們是這幅納涼圖卷的主體。
大多赤著古銅色的、汗津津的脊背,或穿著洗得透亮、破著洞的跨帶背心,手裡無一例外地搖動著大蒲扇,發出“噗噠、噗噠”有節奏的聲響。
核心區域是一盞懸得略高的路燈,燈下圍著一小圈人,腦袋湊在一起,藉著那點可憐的光亮,在自制的小木棋盤上廝殺。
棋子落下,“啪嗒”脆響,伴隨著“吃馬!”、“將軍!”的短促低喝和圍觀者壓抑的鬨笑或嘆息。
稍遠些的暗影裡,則是三五成群的低語閒談,菸頭的紅光在黑暗中明明滅滅,像夏夜的螢火。
話題無非是廠裡新下的生產指標讓人喘不過氣,或是道聽途說的某某車間又出了點小事故,間或夾雜著對時局最謹慎的揣測,聲音壓得極低,彷彿怕驚擾了夜色。
女人們則自成天地,聚在相對通風的過道另一側。
陳阿婆半躺在她那把油光鋥亮、吱扭作響的舊藤躺椅裡,眯著眼,手邊的小板凳上放著一臺巴掌大的半導體收音機,咿咿呀呀地播著《羅漢錢》的滬劇唱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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