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曉得了!阿爸!我曉得了!我保證!保證管牢嘴巴!一個字也不會漏出去!你放心!”
她可不想因為自己多嘴,斷了這條如同命根子般的“好渠道”。
張秀英臉上的喜色也被謹慎和後怕取代,連連點頭,緊緊抓住李桂花的胳膊,彷彿要給她力量:
“老頭子講得對!是我們高興過頭了,昏了頭!明明現在是幹部,樹大招風,是該當心再當心!
我們自家人關起門來歡喜就好,外頭一個字也不好多講!桂花,你要記牢!”
陽光輝悶悶地“嗯”了一聲,用力點頭,表示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陽光明迎著父親審視而充滿關切的目光,神情鄭重,沉聲應道:
“阿爸放心,我心裡有數。該講的講,不該講的,爛在肚皮裡。分寸我會把握。”
陽永康看著小兒子沉穩如山、毫不慌亂的眼神,心中那塊懸著的石頭才稍稍落地。
他最後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桌上那些象徵著富足和希望的東西——那瓶在昏黃光線下依舊流光溢彩的花生油,那兩卷沉甸甸、散發著生命氣息的米線,那包甜蜜誘人的大白兔奶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好了。”
他揮了揮手,語氣恢復了平日的沉靜。
“東西收起來,收妥當。時間不早了,該睡覺了。”
張秀英和李桂花如同接到了領導指令,立刻小心翼翼地行動起來。
花生油被藏進碗櫥最深處,用一塊乾淨的舊藍布仔細蓋好;米線放進裝玉米碴和雜糧的缸裡,壓在最底下;大白兔奶糖則鎖進了五斗櫥那個帶小銅鎖的抽屜裡。
前樓裡那短暫爆發的、充滿了誘人油香和米香的狂喜,被一種更為小心翼翼的低調所取代。
陽光明走到靠天井的小木窗邊,推開半扇。
樓下天井的喧囂已近尾聲,納涼的人群大多散去,只剩下零星幾個搖蒲扇的身影在低低的絮語,還有陳阿婆半導體裡飄出的若有若無的滬劇尾聲。
月光清涼地灑進來,落在他年輕卻與年齡不符的沉穩的臉上。
路,還很長。
冰箱空間裡那些取之不盡的“寶藏”,如何安全、持續、滴水不漏地轉化為滋潤家人生活的涓涓細流?
如何在父親“幹部身份”的嚴厲告誡下,在石庫門這方寸之地、眾目睽睽之中謹慎前行,既享受隱秘的富足,又不招致無謂的猜忌與風波?
這一切,都如同窗外弄堂深邃的夜色,既蘊含著希望,也潛藏著未知的風險。
他輕輕關上了窗欞,將月光與夜色,連同那份沉甸甸的期許與謹慎,一同關在了窗外,也關進了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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