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根本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一個足以碾碎所有幻想的冰冷而殘酷的天文數字!
陽光明看著陳衛紅瞬間失去所有血色的臉龐,看著她那雙曾經明亮如星子,而此刻卻迅速被絕望的灰霧籠罩。
他也有過同樣的心理歷程,他也曾經無比渴望一個能夠讓他留城的工作名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這數字帶來的巨大壓力是何等沉重!
他心裡萬分同情,現實中卻無能為力。
他帶著一種深切的無奈,聲音壓得極低:
“我也曉得,這種價錢……簡直是搶鈔票!根本不是我們這種普通人家能承受的。”
他微微搖頭,眼神裡只剩下對現實的無力,“明碼標價,就擺在那裡,可就是……夠不著。”
這“夠不著”三個字,道盡了普通人在這種機會面前的全部辛酸。
陳衛紅死死地咬住了下唇!
她猛地低下頭,彷彿無法承受陽光明目光的重量,也無法面對現實的殘酷。
兩條精心編好的麻花辮垂下來,髮梢的紅繩無力地搭在肩頭,像兩抹凝固的血痕。
她長長的睫毛如同受傷垂死的蝶翼,無助地顫抖著,讓人憐惜。
剛才進門時那點強裝出來的體面和小心翼翼維持的希冀,此刻被這殘酷的現實徹底碾碎,剝落殆盡,只剩下狼狽不堪的脆弱和深不見底的絕望。
狹小的隔間裡,陷入一片死寂。
窗外的弄堂聲、車鈴聲似乎都遠去了,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開來。
只有陳衛紅極力壓抑著的、細微的、斷斷續續的抽氣聲,像被堵住了口鼻的小獸發出的瀕死的嗚咽。
時間彷彿被拉長,粘稠得如同冷卻的糖漿。
過了許久,久到陽光明幾乎以為她會承受不住殘酷的現實打擊,或許會轉身奪路而逃,也或者崩潰地大哭出來。
這個絕望中的女孩,無論做出哪種舉動,他都能理解。
只有身處同樣的時代,面臨過同樣的境況,才能感同身受,而陽光明恰恰滿足這兩個條件。
陳衛紅像是生鏽的機器般,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抬起了頭。
臉上的慘白依舊,但那份幾乎要將她撕裂的絕望和悲傷,卻奇蹟般地消失了,被一種近乎死寂的麻木和平靜所取代。
那平靜不是安寧,而是像一場狂暴的風雨過後,留下的遍地狼藉和了無生氣的死水,連一絲漣漪都泛不起。
她非常努力地扯了扯嘴角的肌肉,試圖擠出一個無所謂的笑容。
然而那嘴角的弧度僵硬而扭曲,比哭還要難看十倍,透著一股令人心碎的淒涼。
“明明哥哥,謝謝你!我……我曉得了。”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像一陣風就能吹散的柳絮,空洞得沒有一絲一毫的生氣。
那聲音裡,連之前的顫抖和氣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種乾涸的平靜。
“這麼快就打聽到兩個頂班的訊息,肯定沒少找人詢問,給你添麻煩了。”
她頓了頓,眼神茫然地掠過陽光明胸前那枚嶄新的廠牌,“訊息很有用,就是價錢太高……是我……痴心妄想了。”
她用了“痴心妄想”這個詞,像一把鈍刀子,緩慢地切割著自己殘存的最後一點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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