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也這麼想。
過了幾日,道士司馬承禎過長安時,被皇帝召見入宮。
如今過了立秋,長安卻比盛夏還熱,簡直像是個燒旺的大爐子,一瓢水澆下去,噗嗤噗嗤蒸騰騰的,又悶又燥。午後到傍晚還經常下一陣急雨,又大又密,渾像老天破了個窟窿。
宮中沒有這種煩惱。
含涼殿外有架水車,將冷水運到屋頂,又沿著屋簷四周流瀉,水幕迴圈不絕,涼風陣陣。
司馬承禎已經八十六歲,鬚髮盡白,老態龍鍾。
殿裡還有幾個皇子皇女,都是聽說聖人得了有趣的玩意,正好司馬承禎入宮,來這裡瞧熱鬧的。
萬安公主幼年入道,為祖父祈福,穿著一身道袍,仰著小腦袋:
“阿耶,那驢真是紙做的?”
皇帝笑著,讓高力士給他們幾個演一過。
再看向司馬承禎,沒了那日初見大變活驢的驚訝,皇帝語氣從容,道:
“上師瞧瞧如何。”
司馬承禎笑著頷首。
高力士從金飾的寶盒中摸出那紙驢,小心翼翼在一眾大王公主面前演示一過。皇帝這幾日心情大妙,夜裡還常與武惠妃說起此事。
驢子飄落在一塵不染的含涼殿上。
籲然長叫。
小兒都驚呼起來。
唯有太子李瑛年歲長,神色不變,端正跪坐,只目光盯著驢瞧,一時也不松,看得入神。
皇帝欣然,問司馬承禎。
“上師以為如何?”
司馬承禎仔細端詳,又請高力士把驢牽來細看,問了口訣和其中關竅,眼睜睜看著一頭活驢重新變回了紙。
飄落在地上,隱隱泛著青色。
司馬承禎拊掌笑道:“確實是好幻術。”
皇帝問:“這是幻術?不知上師可能查到是何方高人?”
司馬承禎是天下間道士之首,上清宗師,地位崇高,見多識廣,如果他要尋一個有道行的道士,再是容易不過。
“自是幻術,且是極其高明的幻術。”
司馬承禎未答話皇帝的第二個問題,就這幻術娓娓道來:
“幻術有幾等,下等者,多是障眼的戲法,常常出現在街巷裡那些手藝純熟,有些道行的江湖手藝人身上,便是吞刀吐火之流。”
“中等者,便為奇山洞天中,不為常人所看到的本事。”
他端起杯盞,道:
“曾有高人與客人一起用飯,食畢漱口,口中米粒皆變成大蜂數百頭,飛行作聲。許久之後,高人張口,群蜂飛還,再去咀嚼,還是米飯。”
殿中大王公主們都聽得認真。
萬安公主更是身子前傾,問出聲:“上師說的可是葛洪?”
司馬承禎撫須。
“然也。”
“這樣的神仙,竟然也只是中乘嗎?”
司馬承禎垂眼,看著年幼的公主,他鬚髮盡白,微微笑道:
“那是因為天地間還有更上乘的法門。而中等,已經是我輩不能尋求的了,算得入隱士高人、仙家洞府之列。”
萬安公主追問:
“真有仙家洞府?是在上師所居的天台山?”
司馬承禎嘆道:“貧道所居,不過清修之地。”
“那上等是何樣子?”
司馬承禎笑指著那搖晃尾巴的活驢:
“上等者,便是這樣,栩栩如真,甚至難以分辨,若非被人叫破口訣,不會變成本樣。”
“這紙化成驢——”
“可食草料豆渣,食後可以大解。伸手可揪下毛髮,馱人行路,皆如真實。”
“便是已經做到,化虛為真。”
不知何時,外面的天逐漸陰沉下來,眼看著就要下雨,幾人坐在殿中,可以吹到外面的冷風,一陣清涼。
萬安公主再去打量那驢。
之前只覺得神異厲害,現在再看,更是捨不得眨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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