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蟲便是耗子,被江涉這麼一說,確認這些夢中人是真瞧不見自己,李白頓時多了幾分狹趣。
他從桌上撿了一玉筷,蘸了蘸醬料,在元丹丘臉上塗抹寫字。
“夫人神好清,而心擾之……”
“墨跡”淡了,還重新在醬料淺碟裡補一些。
元丹丘臉上不知為什麼癢得很,伸手搔了搔,總不解癢,眉頭都緊蹙在一起。不知為什麼,他下意識看向不遠處的右相,目光碰見對方衣襟上華貴的繡紋,才覺察過來,一下子醒了神。
怪了,他瞧那位右相作什麼。
右相亦瞧過來。
元丹丘斟酒,端起酒盞,在空中略停一息,為方才的不敬告罪。
李白也怔了下,瞧著元丹丘臉上歪歪扭扭的醬字。
幾人一同訪道,早便是好友了。李白同元丹丘交情甚篤,又結識了孟浩然,三人一起住在襄陽,宿在鹿門山下,時不時上山採藥,詠而歸,逍遙自在。
“他們在夢中,還略微有所覺?”
老鹿山神亦端起酒盞。
打量著方才恍然的官員。
他是山神,自然知道他們現如今在什麼地方,外面的那些入夢人正被他護持。
因為略有了解。
才更心驚。
山神道:“這便是先生的厲害之處了。”
老鹿山神以手蘸酒,在桌案上劃出一道水痕,看著酒水漸漸消失的痕跡,後面的話,竟然是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江涉道:“一些小巧技罷了,不足掛齒。”
幾人看著酒水乾涸的功夫,夢中好似又過了幾天,日子過的極快,已到了盧生娶親大禮的吉日。
盧大尚得公主為妻。
榮曜日盛,出入車服,遊宴賓御,次於王者。
轉眼過了幾年,夢中人已經出將入相,為一地太守,他舉薦了那夜一同在樓臺上的幾人為官,元丹丘就這麼當上了司農,成日勸課農桑,珠算打的昏頭腦漲。
“早知如此,當什麼鳥官。”
“恨不能棄官雲遊啊……”
而盧生身份日漸貴重,時常升遷,得有封地,和妻子生有五子二女,他們的兒子都蔭補為官,女兒與王族貴胄成婚。日漸久了,在古槐國貴比王侯。
二十年過去,鄰國來犯,兵臨城下。
哪怕是司農此時也要排程糧草,守著孤城。元丹丘在城樓上,萬箭穿心而死。
當時一同做官的鄉人心裡瞧著膽寒,夜中帶著行囊悄悄從突門離開,被敵軍覺察,一刀洞穿,死在萬軍面前。
盧生親自坐鎮,平叛有功,當時功勳之大,讓朝野眾臣都心驚。於是彈劾的奏摺如冬日飛雪捲來,官職一貶再貶,封地爵位俱是收回朝廷。
於盧生,是五年困苦。
但在江涉三人眼中,不過是一上午的光景。
昔日榮寵煙消雲散。
國主心生畏懼厭惡,召他入宮,實則另有埋伏。
江涉等人,在這夢中停留了七日。
李白還是第一次見到古槐國國主,見對方神情溫肅,望之可親。他放下元丹丘親眼死在面前的複雜心緒,奇道:“那不是羅郎中身邊那個小藥童麼?”
“他竟然是皇帝?”
“羅郎中在哪?”
“七日前,那在道觀門前賣卦的便是。”
李白在心中品味了一番:“那三個行騙之人成了道士,羅郎中這個孫神仙的後輩卻成了江湖人。”
“生死之命。”
“榮辱之變。”
“難道就是在這樣一念之間麼?”
江涉沒有回答。
而老鹿山神自在心中參悟其中玄妙,同樣沒有為李白作答。
而李白再去看。
目中所見,已是盧生屍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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