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三日
檢方的藤野涼子和佐佐木吾郎、辯護方的神原和彥和野田健一,四人在北尾老師的帶領下拜訪了柏木家。
“我就是去打個招呼而已。要是我也參與其中,校內審判就失去意義了。”上午九點在三中校門前集合後,北尾老師開門見山道,“你們得親自說明開展這項活動的原因和意義。”
四名初中生今天全都穿著校服。聽了北尾老師的話,他們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走吧,半路還要繞去花店一次。”
是啊。跟在北尾老師身後的涼子露出了心領神會的表情。他的意思是要去買供奉在柏木卓也靈前的鮮花。
“忘記了吧?”
“嗯,反正是老師掏腰包。”
藤野和佐佐木一唱一和,配合默契。
到了柏木家,門口對講機裡應答的是女性的聲音,開門出來迎接的卻是一名男性。他就是柏木卓也的父親,柏木則之。
“正等著你們呢。”他眯縫起眼睛,像是看到了什麼耀眼的東西似的。他一一掃視完來訪者們的臉,又立刻轉過頭去,殷勤地請他們進屋。
一行五人被領到起居室。在起居室裡等待他們的是卓也的母親柏木功子,還有一名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健一馬上認出了他,他是《新聞探秘》第二次報道這起事件時,接受記者採訪的那個人。
“我是卓也的哥哥。”年輕人從靠牆的椅子上站起身,搶先朝健一他們鞠了一躬。四名初中生趕緊在狹窄的起居室門口鞠躬還禮。
“特地為我們抽出寶貴的時間,真是萬分感激。”首先開口的是北尾老師。他的話語裡透著恭敬與誠懇,完全不同於和學生說話時那種大大咧咧的口吻。
柏木功子的眼裡早就蓄滿了淚水,柏木則之則顯得垂頭喪氣。兩人一直在凝視著眼前的學生們,彷彿視線被緊緊粘住無法移開。
卓也的哥哥很快失去了剛開始那種一本正經的態度,坐回椅子上後一直直勾勾地盯著地板。
“我們和宏之提起這件事,他要求一同參加,所以……”這句話是對北尾老師說的。柏木則之的視線再次回到健一他們臉上。“他是大一學生,和你們比較接近,所以……讓他在場沒關係吧?”
“當然沒問題。”藤野涼子答道,嗓音清晰,似乎一點也不緊張,說完還深施一禮。一旁的佐佐木吾郎趕緊學著她的樣子鞠躬。
“不好意思,”柏木功子擦了擦眼角,像要逃跑似的站起身子,“我去拿些冷飲來。”
“多謝了。不過,能否讓我們先祭奠一下卓也呢?”北尾老師說著,走上前去。
鮮花簇擁的遺像放在了起居室窗邊較明亮的位置。牌位也在那兒,卻沒有安放祭壇。大家輪流上香合掌時,健一心裡暗忖著。
這間起居室收拾得整潔乾淨,簡直像一間樣板房。房間裡沒有一件多餘的物品,堆滿雜誌的書報架、不知裝了什麼玩意兒的盒子、揉作一團的衣服,在這裡統統都看不到。看來這是個愛好整潔,講究品味的家庭。所以,放著卓也遺像和牌位的那張小桌子便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室內裝飾的整體平衡被它破壞了。
然而在健一眼裡,這一點恰恰更凸顯出柏木卓也的死帶給這個家庭的影響。死亡的痕跡打破了柏木家的平衡。
柏木還活著的時候,擱置小桌子的那個位置是放什麼的呢?是觀葉植物,還是乾脆空置著?卓也的父母和哥哥估計做夢也想不到,會有一位家人變成鮮花圍繞著的相片,被擺在那個地方吧?
“過會兒你們去看看卓也的房間,一切還保持著原樣呢。”
聽到柏木功子的話,四位初中生又齊刷刷地低頭鞠了一躬。健一感到自己的心跳停頓了一拍,攥緊的手心裡全是汗。柏木卓也的房間?我可不想看。保持著原樣?那更不想看了。冒出這個念頭的只有我一個嗎?
磨得鋥亮的整塊木板製成的矮桌上放著杯裝的冰凍大麥茶。柏木功子手拿四方形的托盤,坐在通往廚房的過道旁的高腳凳上。她似乎無法待在健一他們身邊,只能獨自遠離起居室。
在北尾老師的催促下,大家一一起身報出姓名和自己在校內審判中擔任的角色。
“真是難為你們了。”柏木功子哽咽著說,“你們都跟卓也同歲,卻如此辛勞,真是過意不去。”
“沒什麼的。”涼子搖了搖頭。她看到柏木功子哭了起來,只得閉上了嘴。
誰能介面呢?健一垂著頭,翻起眼珠打量著涼子和神原和彥。
這時,北尾老師身邊的藤野涼子像是下定決心似的抬起頭來。她開口之前卻被柏木宏之搶了先。
“爸,媽,可以進入正題了吧。”他將視線轉回四名初中生的方向,“這次校內審判的事,我們都知道了。”他的語氣很平靜,表情卻仍帶著些許執拗。
“是如何得知的呢?”北尾老師不緊不慢地反問道。
“這幢公寓裡就有三中和卓也同年級的學生,是那學生的母親告訴我母親的。那學生和卓也沒什麼來往,不過多少知道一些情況。”
為了確認,宏之還去三中見過代理校長岡野。
“岡野先生一個勁兒地向我道歉。”宏之微笑著,剛才一直緊繃著的臉上終於呈現出略帶孩子氣的羞澀和緊張,“我去學校並不是為了表示抗議。”
北尾老師依然畢恭畢敬:“不,我想岡野會道歉,是因為他覺得卓也的同班同學將你弟弟死亡的悲劇當成瞭解謎遊戲。”
宏之眨著眼,用詫異的眼神凝視著北尾老師:“哦……這倒是沒想到。有誰這麼說過嗎?”
健一他們也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藤野涼子和佐佐木吾郎都瞪大了眼睛。
“在部分家長間確實有這樣的說法。”
“這就奇怪了。明明只有我們這些遺屬才有說這種話的權利。”
“他是在為管教失當道歉吧?”柏木則之的聲音比宏之小很多。
北尾老師重重地點了點頭:“是的。如果柏木先生有同樣的感受,也可以理解。”
“這種擔心完全沒有必要。”柏木宏之斬釘截鐵地說。
“沒有必要?”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老師。把弟弟的悲劇當成解謎遊戲的想法,我的父母從來都沒有過。我們完全理解你們的意圖。”柏木宏之注視著檢察官藤野涼子,後半句話是對著她說的。
涼子鎮靜地承受著對方的目光。
“暑假過後大家都要參加升學考試吧?我是過來人,完全懂得考試的分量。你們怎麼捨得把寶貴的時間白白荒廢在遊戲上呢?你們都是認真的人,覺得不解開這個疙瘩就無法真正解脫,才鼓起勇氣來作這樣的挑戰。作為卓也的遺屬,我們不會阻止你們。”柏木宏之的語氣強而有力。
他作出了全面支援校內審判的聲援。可健一併不覺得高興,因為柏木宏之的眼裡沒有絲毫笑意。他似乎在生氣。
健一心中暗忖:是的,他在生氣。他現在的態度和表情,都和《新聞探秘》節目中看到的一模一樣。
“我們絕不會阻撓,反而會大力支援你們。”柏木宏之露出笑臉,眼神卻依舊冷若冰霜,“只是可能的話,請不要驚動我父母。”
涼子低聲嘀咕了一聲。原來即便內心強大如涼子,竟然也會臉色慘白,無法控制自己的聲音。
“你說什麼?”宏之不慌不忙地問。
“對不起。”涼子端正坐姿,“感謝您能理解我們的心意。”她有點喘不上氣來,“校內審判的主要目的是弄清真相。”
“嗯,所以我理解你們。”
“不過這只是我們的一廂情願,柏木的父母和您或許並不希望如此。”涼子說到“您”時,舌頭打了個滑。
“我也相。”柏木宏之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直直地看著涼子。“藤野同學,我的父母親已經疲憊不堪了。卓也的死給他們帶來了沉重的打擊。家長會上眾說紛紜,奇談怪論四處橫行,還出現了莫名其妙的舉報信,這些更使他們的身心飽受煎熬。事情稍有平息的時候,hbs的那個茂木記者又出來攪渾水。”
柏木功子耷拉著腦袋,整個人都快藏到托盤背後去了。柏木則之也縮著身子,用透著依賴與恐懼的眼神看著正在滔滔雄辯的兒子。
“對我的父母而言,比起真相,他們更希望事件能早日平息,讓卓也迴歸安寧。可我有不同的意見,所以……”
“我說……”柏木則之的低聲呢喃傳入了宏之的耳朵。
宏之一下子緊閉嘴唇,回頭看向父親。
“其實,我和你母親也不是不顧事實真相。”
“我知道啊。”
“只是覺得,到頭來也只能認為卓也是自殺的……”
“不是‘覺得’也不是‘認為’,是‘事實’。我相到底是什麼,這些同學也一樣。父親,你還是不明白啊。”
柏木則之不吭聲了,與其說是被說服了,倒不如說是被兒子的氣勢壓倒了。
“只要是能做到的,我什麼都願意做。我也想透過你們來了解事實真相。拜託了。”柏木宏之將兩手放在膝上,俯身行禮。
“啊,那個……”佐佐木吾郎開口了。他坐在藤野涼子的身邊,看到涼子渾身僵硬,便趕緊出來救場。“您是怎麼想的呢?”
“我不是已經表明態度了嗎?”
“不、不是的。我的意思是,事到如今,您還認為大出俊次是兇手嗎?”
柏木宏之發出短促的笑聲,就好像聽到一個有趣的笑話似的:“不知道。我判斷不了,所以才會期待你們啊。”
“是這樣啊……”佐佐木吾郎知趣地退下陣來,包裹著厚肩膀的襯衫已經被汗水浸透,變成半透明瞭。
“老師,我想問,hbs電視臺還會來採訪嗎?”柏木宏之問道。
北尾老師眯起眼睛:“跟你們聯絡過了?”
“至少現在還沒有,不過說不定馬上就會來,畢竟大家都喜歡議論這件事。對那位茂木記者來說,這也是個連續報道的絕好機會,肯定不會輕易放過的。如果他們來採訪,校方準備如何應對呢?”
“我們不會把學生課外活動的情況告知媒體。”北尾老師答道。
“就是會拒絕的意思?其實我也是這麼打算的。”說完,柏木宏之點了點頭。這模樣看上去像個臨陣發抖的古代武士。
這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個疑問在健一的心中逐漸擴散。說是“疑問”,其實更多的是“反感”。柏木卓也的這位哥哥是不是有點不對頭啊?
“那今天還要做什麼呢?關於卓也,你們沒什麼要問的嗎?”宏之把這個問題拋給了藤野涼子。涼子有點心不在焉,竟然沒注意到。
她和我一樣,既驚訝又失望,覺得無法應對。因為這氣氛實在是太詭異了。
“首先,我們木在去世那天的活動情況。”答話的是神原和彥,他的語氣一如往常。
柏木宏之詫異地看著神原,好像剛剛意識到他的存在。也許對宏之而言,神原是個局外人,根本沒放在心上。
“不好意思,”神原對卓也的父母行了一禮,再將目光投向柏木宏之,“就是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那天柏木的行動。目前能夠確認的一點是,二十四日半夜前,柏木在三中。他是一個人單獨去的,還是和什麼人一起去的?是被叫出去的,還是自己主動去的?這些細節都有待調查。”
“連警察都不知道,”宏之說,“可能他們原本就沒有仔細調查過。”
“是的。”神原和彥維持著一貫的姿態,“我覺得讓你們家屬告訴我們柏木當天的行動狀況,正是弄清真相的第一步。”
柏木宏之看著神原和彥。他一定在想:這傢伙是什麼來頭?
“這是檢方和辯護方都必須掌握的基本事實。”
他的語調是如此平靜,也看不出絲毫壓抑感情的跡象,根本不像在談論一樁死亡事件。
健一也在想:這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我會做成書面資料,明天交給你們。這樣可以嗎?”
“好的。”
“你們將成為法庭上交鋒的對手,要來最好分別前來。”宏之終於露出了溫和的笑容,“要不然我們也很難辦。沒問題吧?暑假裡我有的是空閒,只要來個電話,我可以為你們湊時間。”
“明白。”藤野涼子和神原和彥不約而同地答道。兩人對視一眼,涼子首先低下了頭。
“謝謝了。”
神原和彥先後向柏木則之、柏木功子和柏木宏之深深鞠躬。涼子、吾郎和健一也隨他一同鞠躬。真正的檢察官和辯護人不會像這樣連連鞠躬吧?
“這麼多人一下子湧進去實在過意不去,不如改天再來弔唁。”在北尾老師的巧妙推脫下,大家躲過了四人同時擠進卓也房間的尷尬一幕。
來到公寓外,一看手錶,發現只過去了一個半小時,但感覺上已經超過了三個小時。
“呃……該怎麼說好呢。”佐佐木吾郎長出一口氣。
“慢說,先走起來!”北尾老師催促著四位初中生趕緊上路。
轉過一個街角,跨過兩道路口,等看不見柏木家的公寓時,北尾老師才終於忍不住似的長嘆一口氣。
“好可怕啊。”這哪像老師說的話啊。所謂“語出驚人”不過如此吧。
“我剛才難受死了。”佐佐木吾郎用手帕擦著臉說道。手帕是新的,卻有點皺巴巴的。“小涼,你沒事吧?”
“我還好。”涼子答道。她的聲音有氣無力,脖子也被汗水浸溼了。涼子今天梳著馬尾辮,有一縷短髮貼在後脖子上。若不是在當前這種狀況下,能近距離看到這番景緻,會讓人覺得很幸運吧。
“那位大哥哥勁頭可真足。”佐佐木吾郎一副不吐不快的模樣,“是吧?可總覺得有點討厭。似乎不是那種‘大家一起查出真相’的態度啊。”
“又不是青春熱血電視劇。”北尾老師也滿頭大汗。他沒像佐佐木吾郎那樣帶手帕,只能不停地用手擦。
“神原,”前方緩緩邁動步子的涼子突然提高了嗓門,“你沒對我們撒謊吧?”
怎麼回事?北尾老師、佐佐木吾郎和野田健一都站定了身子。涼子也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神原和彥朝涼子走近了兩步:“撒什麼謊?”
涼子大大的黑眼珠在盛夏的陽光下閃閃發光。健一不由得打了個哆嗦。這一位才夠可怕呢,不過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可怕。
“久野不是說過,神原你、久野和柏木在小學五六年級時是同班同學,上初中後也去過同一個補習班。”
“柏木很早就不去補習班了。”佐佐木吾郎連忙補充道。他這是在幫哪一方?他也不太清楚。反正佐佐木吾郎就是這種性格。
涼子緊盯著神原和彥的臉:“可是,柏木的母親好像根本不認識你。上小學時就是兒子的朋友了,當母親的會不認識嗎?”
涼子這麼一提,健一也認為確實如此。在那種場合,藤野居然還沒放過這樣的細節。
涼子的表情和語氣都是一副挑釁的姿態,神原卻好像一點也沒有放在心上:“我母親認識柏木,也記得他的長相。他到我家裡來玩過。”
“哦,是這樣的嗎?”佐佐木吾郎扭了一下膝蓋,插上一句。
“是啊。雖然只有兩三次。”
“這倒挺新鮮的,柏木也會去別人家玩啊。”
“那時他還是小學生嘛。”神原和彥笑道,“不過他說過,他不太喜歡這樣。他覺得到別人家去玩、和別人親密無間什麼的,有點不太像樣。”
這哪是小學生的感覺啊。
“你去柏木家玩過嗎?”
“沒有。”神原搖搖頭。
“一次也沒有?”
“沒有。估計不光是我,其他人也沒去過吧。他說過,他媽媽不喜歡別的小孩到他們家去玩。”
“有其母必有其子。”抱著胳膊的北尾老師點頭說道。他一直在出汗。“他家裡太乾淨了,簡直像電視劇裡的佈景。”
健一也認同神原的說法。
“再說,柏木總是病懨懨的,估計這也是一大原因吧。”
“確實如此。”
“所以,我剛才也是第一次見柏木的母親。估計他母親聽到神原和彥這個名字也不知道是我。反正她沒問,就不說出來了。”
“柏木不喜歡讓別人知道他的秘密吧?”北尾老師說。
“也許吧。”神原和彥又笑了笑,再次轉向涼子,“我可沒有撒謊。這樣總行了吧?”
“知道了。”涼子簡短地應了一聲,“我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對不起。”
馬路對面有座小小的兒童公園。現在是盛夏,在那兒玩的孩子很少,綠化帶邊的長凳都空著。
“我們到那邊的樹蔭下去乘個涼吧。”
北尾老師朝左右望了望便開始過馬路,一邊走還一邊在褲袋裡摸索著什麼。
“老師,那兒不是人行橫道。”
“少囉唆。佐佐木,你去跑一趟。”
前面有臺自動售貨機。
“挑大家喜歡的買,我請客。我要咖啡。啊,我快要暈了。”
健一正想說:我早就暈頭轉向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不能忘乎所以。
不過作為助手,向辯護人嘀咕幾句應該沒問題吧?
“柏木的哥哥給人的感覺怪怪的,是不是?”
神原和彥沒有正面答覆,而是說:“比起大發雷霆或不願配合,總要好得多吧?”
那是當然……但還是有點奇怪。
這時健一又注意到了。他馬上轉移了視線。
你又顯出那種“見過對岸風景”的眼神了,神原辯護人。雖說只是一剎那,但我確實看見了。
造就了那樣的眼神的,究竟是什麼事、什麼人、怎樣一個瞬間?
汗流浹背的涼子決定先回家換件衣服。佐佐木吾郎以“順路”為由把她送到了家門口。“三十分鐘後在城東圖書館碰頭……”涼子沒說完就閉上了嘴。
她家的大門開著,父親藤野剛像一尊金剛似的站在門口。
“啊,”佐佐木吾郎倒吸了一口涼氣,“是你父親嗎?”
“涼子,你回來了?”藤野剛說道。音量很大,站在路旁的兩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你好,你是……”這是在問佐佐木吾郎。
“佐、佐佐木吾郎。”佐佐木恭敬地鞠了一躬。
藤野剛用餘光看著他問涼子:“就是你的事務官佐佐木嗎?”
“嗯。”
不知為什麼,藤野剛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那你們一起進來吧。我有話要說。”
看到兩個初中生有點猶豫,他又招了招手,示意他們快點進去。
“不好意思。這……不要緊吧?”佐佐木吾郎惴惴不安地問。
“什麼要不要緊的?”
佐佐木吾郎的臉頰有點抽搐。
“你父親好可怕,不愧是魔鬼刑警……”他本想插科打諢活躍一下氣氛,但失敗了。“簡直是個大魔頭……”還是失敗了。
“你沒必要聽我爸的話,回去吧。”涼子突然生起氣來。
老爸那模樣算什麼呀?高高在上的,哼!
“不,作為事務官,檢察官去哪兒我就到哪兒。打擾了!”佐佐木吾郎大喊一聲,朝藤野家的大門走去。
沒辦法。涼子也只得進了屋。
來到走廊上時,母親邦子帶著涼子的兩個妹妹熱熱鬧鬧地迎了出來。妹妹黏著媽媽,不停嚷嚷著,看打扮大概是要出去購物吧。
“請進,你是佐佐木同學吧。我們家涼子受你的照顧了。”
“哪裡哪裡,受照顧的明明是我。”
瞳子和翔子躲在媽媽背後吃吃地笑著。
“姐,是你男朋友嗎?”翔子說。
“有這兩個孩子在,家裡就不太平了。”邦子輕輕撫摸女兒們的小腦袋,“我帶她們出去一下。家裡有冰咖啡和冰茶,涼子,你拿他喜歡的招待他就行。對了,還有冰淇淋。佐佐木同學,你多坐一會兒吧。”周到地留下這番話,邦子帶著兩個一刻不停歇的小鬼出了門。
涼子氣鼓鼓地在看著他們。帶上房門時,翔子探進腦袋,說了句:“姐,加油!”
“我掐死你!”涼子惡狠狠地說著。房門終於關上了。“啊,逃走了。”
“是你媽媽嗎?”
“是啊。真沒勁。”
“你長得跟你媽一模一樣啊。”佐佐木吾郎一副很感動的模樣。涼子也對他不爽起來。現在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嗎?
父親在起居室等著他們,臉上仍保持著金剛像的表情。咖啡桌上擺著兩隻裝有大麥茶的杯子,明擺著吩咐他們坐在指定的座位上。兩隻杯子都是招待客人用的水杯,父親不記得涼子平時用的杯子了。
“先坐下吧。”
佐佐木吾郎坐了下來,動作僵硬得像個機器人:“失禮了!”
“這麼熱的天,難為你們了。”藤野剛的語氣顯得很不痛快。
“爸,你幹嗎那麼不爽呢?因為我當了檢察官嗎?”
受到女兒先發制人的攻擊,藤野剛的眉毛抬了一下。
“你知道啊。”
“除此之外也不會有別的吧。”
“你說你要當辯護人,爸爸才沒有反對。校內審判這種事……”
“我知道,可有什麼辦法呢,一不小心就變成現在這樣了嘛。”
“一不小心?真不像話!”
“怎麼不像話了?我也有自己的考量啊!”
佐佐木吾郎坐正姿勢,開口道:“你為什麼不早點向爸爸說明一下呢?”
“哪有這個時間?”
“怎麼會沒有?一會兒寄信,一會兒召集同學,一會兒打電話,不是做了那麼多事嗎?就不能抽時間向爸爸彙報一下?”
彙報?簡直讓人火冒三丈。涼子的血壓一下子升高了。
“我憑什麼要把學校裡的事一件件彙報給爸爸呢?”
泥塑金剛般的藤野剛徹底氣成了活金剛。這一瞬間,佐佐木吾郎倒是回過了神。得想辦法補救,這是我的職責。
“慢慢來,藤野同學,請等一下。”他考慮了一下,插話道,“藤野同學的爸爸,也請等一下。”
藤野父女齊刷刷地轉過臉來,都是一臉怒不可遏的表情。佐佐木吾郎心中暗忖:要是這就慫了,佐佐木吾郎的招牌可就砸了。
“呃,這個嘛……藤野同學從辯護人轉為檢察官,其中有著種種緣由,您還不太清楚吧?”
“聽說了一點。”
“聽說了多少呢?”涼子不失時機地插話道,“聽誰說的?聽媽媽說的?不就是些傳聞嗎?直接問我不就行了?”
“慢慢來。”佐佐木吾郎安撫涼子,“別火氣沖天的。”
接著,他講述了從開始策劃校內審判到目前為止,期間發生的種種事情。為了不被打斷,他的語速很快,也不能遺漏要點。涼子要不是在氣頭上,一定會佩服他的口才。
聽講的過程中,藤野剛的臉部表情一直在變化。這尊金剛像的表情就像得了胃潰瘍似的。不過他好歹聽得進佐佐木吾郎的話。
掌控住事態的佐佐木吾郎獲得了自信,開始進一步說明他們正在開展的活動,依然是口若懸河、頭頭是道。
“我們剛剛去拜訪了柏木的父母。”
藤野剛似乎相當驚訝。這尊金剛像終於變回父親的模樣。他依舊滿臉不悅。
“柏木的雙親有些萎靡,但他的哥哥卻顯得熱血沸騰。”
這不是佐佐木吾郎的個人感受。大家都是這麼覺得的,所以回來時都莫名地不愉快。
藤野剛沒有糾纏於這一點,只是低聲道:“他們肯見你們,已經很難得了。你們應該心懷感激。”
“是的。”佐佐木吾郎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老爸這居高臨下的態度到底是怎麼回事?涼子的反感化作言語,從喉嚨裡飛了出來:“佐佐木,你不用對我爸低聲下氣的。反正沒什麼關係。”
“說我沒關係?”
“可不是嗎?都那麼久了,你一直不聞不問,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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