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寒掃了一眼朱元璋,緩緩開口:
“武有開國勳貴,掌五軍都督府,統天下衛所軍兵,然陛下設兵部,掌武官銓選、軍令調發、輿圖策命。都督府掌軍籍、統兵、訓練,兵部與都督府,權責分離,互相牽制。勳貴掌兵,卻無調兵之權,兵部掌調兵之令,卻無統兵之實,此乃以文制武,防武人坐大,效唐末藩鎮之禍。”
朱元璋微微頷首,這是他最得意的手筆之一。
“文有六部,有都察院,有翰林清流。”陳寒繼續道,“六部掌實務,分理庶政,都察院掌風憲,糾劾百官,翰林院掌制誥、史冊、文翰之事,儲備人才,三者看似分立,然其升遷黜陟,盡在陛下一念之間。六部堂官,皆由陛下親簡,非由廷推,亦非世襲門蔭,此乃以皇權馭文臣,防宋時文官結黨、架空君權之弊。”
“陛下更是設立錦衣衛,掌直駕侍衛、巡查緝捕,偵緝天下官民隱情,密奏直達天聽。此柄懸頂之劍,使勳貴文臣,皆不敢妄動,亦不敢深結。”
陳寒直視朱元璋:
“此等格局,文武並立,互為制衡,而陛下執其樞紐,乾綱獨斷,當今天下,無一人、無一門、無一黨可撼動陛下權威,朝局之穩,前所未有。”
朱元璋聽著陳寒條分縷析,將自己殫精竭慮設計的這套制度說得如此透徹,心中驚異莫名。
此人明明蟄伏深山,卻彷彿站在雲端,俯瞰著他登基後的每一步棋!
“好好好!”朱元璋連說三個好字,“先生洞若觀火,咱……咱今日方知,何為真正的經天緯地之才!”
陳寒卻緩緩搖頭:
“陛下謬讚。草民所言,不過是觀史閱世,照見當下罷了,此局之穩,在於陛下之威,在於開國之初,百廢待興,人心思定。但是……”
他話鋒一轉:
“世間從無萬世不移之法度,陛下所慮之‘穩’,在當下,卻未必在百年之後。”
朱元璋臉上的興奮瞬間凝固,眉頭擰緊:
“先生此言何意?莫非咱這制度,還有疏漏?”
“非是疏漏。”陳寒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乃時移世易,滄海桑田,陛下所設之制,如同精鐵鑄就的鎖鏈,束縛著當下虎狼,使其不得動彈。然鎖鏈越堅,其內積蓄的反噬之力,亦會越強。待陛下龍馭上賓,新君威德未立,這鎖鏈本身,或將成為他人爭權奪利、傾軋內耗的兇器。”
朱元璋瞳孔驟然收縮,手指捏緊了扶手:
“你是說……咱死後,文武相爭,會出亂子?”
“非止於文武相爭。”陳寒收回目光,看向朱元璋,“陛下,當下大明,朝局之穩,固如泰山,然國之根本,不在朝堂,而在田野阡陌和草原外患。”
“田野?”朱元璋一怔。
北元是大明的心腹大患,這點他看得出來,但田野又是何意?
“正是。”陳寒聲音沉凝,“陛下驅逐蒙元,恢復漢家江山,功在千秋,然百年戰亂,中原大地早已滿目瘡痍,十室九空,赤地千里。陛下登基以來,輕徭薄賦,鼓勵墾荒,休養生息,此乃聖明之舉,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元氣之恢復,非數十年之功可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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